今天就只有一章了。明天开始,便是新的一卷。
这一天的崇政殿外,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无论班直还是内shi,都无心守卫殿门,甚至都不顾规矩,低声的jiao头接耳。
飞天遁地的故事只出现在传说之中,许真君的拔宅飞升更是人人都要羡慕,只是都知道这等美事轮不到自己。可今日偏偏出了异事,军器监竟然送了一个篮子上天了。装在篮子里的东西很好笑,是一头猪。但猪能飞上天,人当然也可以。
过去在宫中的传言中,韩冈只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员,最多可以说一句前途不可限量。但此时在守殿班直和内shi们的眼里,跨进殿中的韩舍人他身上,却镀上了浓浓的一层神秘色彩,让人不禁联想起,他一直以来矢口否认的yao王弟子这个身份。
韩冈走进了殿中,他们都竖着耳朵听着殿中的动静。
韩卿赵顼略显急促的声音从殿中传出来,军器监中可是有造能够飞天的船只
确有此事,臣命名为飞船。韩冈给了一个肯定地回答。但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在说着此事不值一提,不过此前仅仅试验了三五回,只敢装上禽畜,还没到载人上天的时候。臣本准备等能送人上天之后,再来禀报陛下。
竟然是真的
韩冈答得如此爽快,反而让赵顼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本是在听着枢密使吴充有关河北禁军改编的汇报,没想到半途中,权知开封府的韩缜匆匆忙忙的求见,一问之下,竟然是军器监送了一头猪上了天,惹起了京中的大sao动。
猪飞上了天,这话乍听起来很好笑,但细细想来,就让人笑不出来了,甚至让赵顼感觉有些mao骨悚然。
这可是飞天啊
一边的吴充,也是觉得韩冈的行事越的不合正道,方才他就灌输给了赵顼不少危言耸听的话。一等韩冈承认,便站了出来,厉声喝问:韩冈,你好好的板甲不去打造。却做这等神怪之物,致使京城sao然
少见故而多怪。虫鸟皆能飞天,也不见有人惊讶。韩冈毫不客气的打断吴充的指责,若是一个月下来,天天都能见到飞船上天,也就不会有人再多看一眼。上元节的灯会,年年万人空巷,观者目眩神mi。可若是一年三百六十天,京中日日有灯会,京城百姓还会有兴致吗习惯之后,也就只是平常而已。他很是不屑的一笑,柳河东黔驴一篇,想来吴枢密必定听说过。虎之畏驴,乃因其不知驴。待其知驴之底细,那驴也便成了虎的腹中之食。只要日后京中天天可见,明其底细,也就不会再有今日之事。
吴充脸色气得青,赵顼却没有关心。他xg急的问道:韩卿,你到底是怎么让船上的天
韩冈冲着天子欠身一礼:臣对此已在浮力追源有过说明,此与铁船同理。只要整体的密度xiao于水,铁船便能浮于水。若想浮于空气,只要比空气轻就行了。飞船之所以能飘在空中,就是因为其整体要比空气轻。
气难道有轻重之别赵顼追问着。
空气无形而有质,乃物也。其既为物,自有轻重。热气则轻,冷气则重
一派胡言这下轮到吴充打断韩冈的话: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hua始盛开。越是高处就越是寒冷,何曾见过高处反比低处热的
正是因为高处不胜寒,故而热气会往寒处行,此乃天道循环,阴阳互补之理。若非如此,飞船何能飞天韩冈微笑着:而且热气上浮寻常即可见,只因吴枢密是君子,故而不知。
吴充知道韩冈绝无好话,正待作,赵顼则抢前一步,好奇的问:韩卿此话何解
礼记有云:君子远庖厨。吴枢密仁人君子,故而不知厨中之事。而韩冈不才,则是略有所闻。即便是厨中烧火的粗实女婢,也是知道热气是往上走的,否则烟囱何不往地底修韩冈语带讥讽的反扎了吴充一记。
吴充没想到韩冈口舌不饶人,脸色更加阴沉:不论飞船之理如何简单。可世人多愚,日后必会有妖人以此为仗,用来煽huo世人。
若是不知情由,飞船确是会让人有些惊讶。不过论其本源,也只是俯仰可见的寻常之物。韩冈亦仅是根究其理,进而推而广之。所谓格物致知就是如此。人皆有知,只要教化得力,必然让妖言无所遁形。如果今日韩冈拿出一艘铁船,不知世人可会惊讶
吴充就是等着韩冈这句争辩,立刻追bi道:若当真能教化万方,飞船当会遍及天下。他转身对着赵顼:臣恐日后天下城垣便从此无用,就连皇城也要任人出入了。
此话一入耳,赵顼便不自在的在座位扭动了一下身子,若是贼人从天而降,城垣的确无所施用。
韩冈却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枢密是在说有人能从比开宝寺铁塔还要高的地方跳下来潜入宫中既有此能,五丈宫墙亦难挡。
难道飞船只能上,不能下
飞船之大,犹如屋舍殿阁一般。悬于空中,或许会忽视。但若是降下来,只要眼不瞎,何人看不见再说了,飞船随风而行,如蒲公英一样,无风不动,乃是随bo逐流之物。可不是如同行人车马,想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
韩冈和吴充斗起了嘴,赵顼听得不耐烦了。说了半天,都没说到他关心的事上。提声打断了两人的争辩:韩卿这飞船一物,究竟本于何处格于何物
韩冈先为此前的失礼告了罪,然后回道:回陛下,就是市井中常见的孔明灯。只不过放大了百倍,从只能带着蜡烛的灯盏,变成了能载人的飞船罢了。
孔明灯赵顼惊诧无比,他可是从xiao就看着孔明灯点着升空,从来都没想过能由此造出可载人的飞船来。
正是孔明灯,燃烛便能浮空,便是因为灯中空气受热之故。韩冈瞥了面色黑的吴充一眼,只要当场看一下飞船的构造,也就能瞧出其中的门道了。世间之事往往亦是如此,看似鬼神莫测,一旦说破,其实一文不值。
赵顼不意韩冈说得这般轻巧:韩卿,铁船不过是浮水而已,飞船可是能飞天啊
不知陛下何有此言要说原理,飞船仅是对浮力的运用。要说本源,就是一个略大一些的孔明灯罢了。说到用处,能做的也不过是能代替巢车,远观敌阵。远比不上铁船,能带动与钢铁有关的军民器物制造水平的整体展。韩冈顿了一顿,臣也不敢欺瞒陛下,打造飞船之本意,多为光大气学之说,格物之理。若不是这飞船还有着一点可以顶替巢车注1的功用,臣甚至都不敢拿军器监的名义来做。
韩冈脸上的困huo让赵顼不禁自问,自己是不是太大惊xiao怪了一点。不过就是能让人飞天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能让人飞上天的工具,赵顼也只在做梦是才幻想过的事情,神仙方能为之。现在有人在自己面前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那为什么几千年来,就没一个人想到过
赵顼半眯起眼睛,缓缓说着:韩卿太过自谦了。
韩冈摇摇头:这就是格物致知并非世人才智不及,只是没去想而已。风吹草动,叶落hua开,虽是寻常,却自有至理在其中。只要不是视之为常,一眼带过,去根究其理,必然会有所得。
韩卿所言确是至理
军器监所造的飞船在京城中引起的轰动,远在之前铁船板甲之上。连韩绛冯京等宰执,都在震撼中一时无语。
原本位于汴河边库区中的飞船基地,也给移到了兴国坊中。而外界一片沸腾,韩冈却根本就不当一回事,这样的态度下,让他在世人眼中变得莫测高深起来。
尽管士林中的评论有着不少杂音,可韩冈在御前廷对时,已经明明白白说着飞船模仿的是孔明灯。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知多少人听说之后,在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
同时飞船的成功,让许多印书房连夜加印起原本是手抄本的浮力追源来。而张载的关学,终于在韩冈的极力推动下,走到了京城这座舞台上。横渠四句教,也在京城士子口耳相传中,传播开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话的气魄宏大,道尽了儒门子弟应有的作为。一时之间,横渠张载的名望压倒了诸多名儒,而成了士林之中,最受敬仰的几人之一。
当然,此时最为吸引京城乃至整个京畿目光的,还是在兴国坊中全力整修的飞船。
二月中旬,也就在sao动后的半个月,载人飞船在万众瞩目下,于金明池畔飞上了天空。周全,这位在河湟丢失了右手的老兵,也成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位踏足虚空的凡人。
抬头望着虚悬在近百丈的高处,被bo澜不兴的微风吹向湖面的热气球。欢声雷动中,韩冈冷淡的笑着。
只是离着他的目标,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注1:古代战场上用来登高望远的车辆。
第三卷:六三之卷开封风云完。
请期待下一卷:六.四之卷南国金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