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
正好是来簪hua的时候。
仿佛是一夜之间,大街xiao巷中的行人,头上无不多了一朵或yan红或粉白,或hua开争yan,或含苞yu放的鲜hua。在髻上在帽子上,随着步子颤颤巍巍。
东京人喜欢簪hua,到了仲v都会在鬓或帽子上,cha上一朵应时的hua卉。现在是山茶,再过半月,则是牡丹hua在头上绽放的时节。也有绢hua,以金丝缠绕,饰以碎珠,比起真hua来多了两分贵气,只是火焰一般红yan的绢huacha在一个满脸皱纹白苍苍的老家伙的帽子上,不免让韩冈看得mao骨悚然。
先是庆幸着秦州没有这样夸张的风俗,又想到自己到也少不了要头戴绢hua,在御街上招摇而过,韩冈多少就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越的体会到王安石和司马光的心情来。这两个死对头都是不喜欢簪hua,王安石从来不戴hua。而司马光中了进士后,也不想簪hua,只是被人劝说是天子所赐,所以不便推辞,勉强戴上。
从一朵朵cha在头上的鲜hua上收回视线。身边的同伴正僵硬骑在马上,挣扎期待彷徨,各sè表情jiao替在脸上浮现,让人目不暇给。
慕容武患得患失的表现,让韩冈暗自摇头。
他闲来无事,陪着慕容武来看榜,这事先也是约过的。
说起来,曾经考中过明经的慕容武,他的才学水准并不算很高,如果是考得是诗赋,必然中不了,所以当年才选的明经。今次进士科改考经义策论,方才来碰一碰运气。
但中奖的可能xg只有一两成,欢迎下次再来的几率则占了百分之十。已经确定了自己成绩的韩冈,陪着慕容武来看一看结果,只能算是尽尽人事而已。既然是师兄弟,当然要多加亲近。至于嫉妒什么的,韩冈却不会在意。
韩冈和慕容武向着南薰mén内的国子监行去,越靠近国子监,街上的行人就越多。到了国子监外的礼部试放榜处时,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韩冈听说过,历年礼部试放榜,有三更天开始,就跑过来坐守的士子。人数还不少,都想第一个看到自己的名字。五千名士子引颈而望,加上更多的准备来捉nv婿的官员商人和富户,国子监mén前的二十多步宽的大街,被车马行人堵得水泄不通。
这下怎么进去慕容武有些楞,就算是上元灯会,似乎也没有这般拥挤的人群。比起前日应考时,堵在mén前的人数犹要多上一两倍。
官人,这里让xiao人来
跟在韩冈和慕容武身后,两名膀大腰圆的壮汉站了出来。
这是王韶知道韩冈要去陪人看榜后,特意下令让他们跟着韩冈一起去。皆是从熙河军中被王韶招揽下来,都有把子气力,从人群中挤过,就像战车碾过草原,风行草偃,挡在前面的,无论是士子还是其他人等,全都被硬生生的挤开。
有人被挤到一边后,转身就要怒斥,但一看到两名壮汉身上穿的红sè号衣,便立刻住了嘴宰执家的仆人,尤其是拿着一份官家俸禄的元随,都是有规定制服的。在宰执们上朝事,被这些身穿红衣的元随护卫着,国之重鼎的气派便出来了。
下了马,一路顺利的来到黄榜下。五大张黄sè的榜单贴在墙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籍贯,占据了大部分的纸面空间。
先映入眼帘的是礼部试头名也就是省元的名讳邵刚。
韩冈对这个名字印象不深。不过去年腊月见过面的余中排在第三。
至于韩冈本人,早就知道了结果,排在了第一百五十七位,在礼部试取中的四百零八人中,排在中前部的位置上。在榜单上瞥了一眼自己的名字之后,心神只是微动,就帮着慕容武找起了他的名字。
至于慕容武,他早已经从头开始,在四百零八人中,寻找着自己名字。只是他越看脸sè越白,一个个姓名过去,都是不见慕容二字。
心慌意1uan之中,突然衣袖一重,韩冈一扯他,中了。
我知道yu昆你中了慕容武不快的冲了一句,没理会韩冈。韩冈得中的消息,慕容武来找韩冈时就听说了,方才也看到了韩冈的名字,可现在是要找自己名字
我说思文兄你中了韩冈提声说着。
yu昆,别戏nong愚兄了,根本就没看到啊。慕容武的视线黏在了榜单上,却还是没找到自己的姓名。
韩冈无奈的一指前方,提点着:从后面开始看。
最后一页榜单,倒数第一的姓孙,不过不叫孙山,而是叫做孙中。至于倒数第二个,就是慕容武。
简简单单但三个字,慕容武看了一遍,两遍,rou了rou眼睛之后,又看了第三遍。
没错,就是慕容武三个字。
啊他一声大叫,当真中了
这一声喝,顿时惊动了四周十丈之内的闲杂人等。如同一块鲜rou,抛进了狼群,几十人一下一拥而上。
韩冈见势不妙,疾退数步,任由成了众矢之的的慕容武被淹没在人海中。
慕容武不过三十出头,有着北方人的高大身材,加上为官多年,看起来气度也不差。这样的进士在四百人中也不多见。几十双饥渴的眼神盯着慕容武,仿佛久旷之身的寡看着赤1uo着身子的jg壮汉子。
一个仆役抢先喊了起来:xiao人主人家的二xiao娘子,年方二八,貌美如hua,温柔贤淑,德才兼备,正要招个可人意的郎君不知官人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周围一起投以鄙视的目光,这时候说这些废话作甚。一个富商模样的胖子将手一张,五根粗短的手指晾在慕容武面前:我家nv儿有嫁妆五千贯
同样鄙视的目光改向那名富商投去。捉nv婿,进士是先决条件。在这之后,就要看年岁和长相了。两样都不行,陪嫁那就是千贯的最低价。再往上,五千贯则是平均数,提供给普通水准的进士。至于慕容武这样一看就是年轻有为的官人,可是五千贯就能拿得下
我家nv儿有八千贯陪嫁一名瘦削的乡绅喊着价码。
另一名腰缠金yu最为贵重的菱hua龟背竹纹蜀锦都穿在身上的商人,也掺了进来,八千贯,在东明县还有五十亩水浇地的脂粉田
一万贯,在陈留有个庄子,十五顷地
喊出最高价的士绅看起来更加有气派。穿着看似普通,但腰间的黑带其实是猪婆龙皮,身上的青袍更是贡绢。只要稍有见识,就知道这是一户跟皇亲脱不了干系的人家。
在喊价的过程中,慕容武被拉拉扯扯,头上的帽子也掉了。见着势头不妙,连忙扯着嗓子连声叫道,家有糟糠家有糟糠
此话一出口,人群刹那间就静了下来。接着便是卷堂大散,刚才还争得热火朝天的人们,这时各自摇头四散开去。
方才喊出一万贯的士绅正好经过韩冈身边,方才也是看着他跟慕容武站在一起,不免多问了一句,不知官人可考中了进士
韩冈反问:你看我像中进士的样子吗
士绅从头到脚打量了韩冈一番,相貌和年纪都不差,只是宁宁定定的表情,的确不似考中进士后应有的样子。摇了摇头,便弃了韩冈而去。
yu昆,何苦戏nong人。对于方才韩冈站干岸的行为有忿于心,慕容武质问着他,只想着让韩冈也来尝一尝差点被人挤死的感觉。
xiao弟说谎了吗韩冈反问,谁让他不会看人。
噫,中了中了
一声尖叫打断了韩冈和慕容武的对话。一个hua白胡子差不多有五十岁的老贡生拍着手,大叫了两声,然后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这副场景,东京人已是见怪不怪。熬了几十年,终于熬出一个进士,疯了的贡生都是有的。
哗的一声,一下涌上来一群人。泼水的泼水,打扇的打扇,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听了身前主人的吩咐,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搓了一搓,就对着老贡生的人中死命一掐。
对阵下yao,老贡生随即悠悠醒来。
壮汉的主人走上前,是个四十多岁的商人。他在老贡生身边蹲下:官人,可是中了
三百零四位的范庸就是学生。名次排行,老贡生是至死不忘,就算是刚从昏mi中醒来,照样一口报出。
是否婚配那商人又立刻追问了一句。此话一出,周围顿时鼓噪起来。有些人想拥上前。但却被跟着商人的几个壮得像头牛的伴当,死死的拦住。
没有。范庸摇头哀叹,老泪纵横,求学四十年,无所成就。父母不收,昆弟弃我,哪还有人愿与我结亲。
没有就好商人更不多话,一招手,几个壮汉立刻回头来,横拖竖拽的将范庸架进了马车中,转眼就冲出了人群。来去如风,这绑架的手段显然是行家里手。
不愧是榜下捉婿。见着马车载着范庸转瞬去远,韩冈啧啧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