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编修局这不是打发去西京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知阁试,怎么就变成了去西京
好像是出题太难,黄裳没有通过,韩参政不忿,便大闹崇政殿,逼着太后将四名考官发配西京。
不是出的题难,是题目不对,黄裳本来考得科目就与他人不同,这题目当然就不能与其他人一样。
皆是制科,又只是阁试,为什么要区别连阁试都过不去,还想得个制科出身
幸好制科出身不能靠赏赐,否则一个进士出身后,还能再来一个制科出身。
不问兵法战策,不问地理人情,不问钱谷输送,却让准备守边的帅臣去考谏官的科目,这哪里对了那几位通过了阁试的,难道就可以放去边境,让他们用弹章退敌
终究是政事堂里的那一位私心太重,看到推荐的人被黜落便忍不住要讨个说法。王平章和章枢密推荐的两位也都被黜落了,也没见他们出来讨个说法。
韩三参政也说了,错用题目归错用题目,黄裳既然已经被黜落,为朝廷威信计,就不能再改易。朝廷事后若要补救,先从惩治考官开始。
如此谬论,知制诰难道就没有封驳
封驳也要有胆子才成。中书舍人里面,有哪个愿意与韩冈为敌太后每次都站在韩冈一边,当时王平章都在场,不也没争过韩冈
韩冈刻意在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下,挑起与新党的争斗,并且大获全胜。
这件事,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因为考试结果不合权臣之意,制科的考官全数被赶出了京师。权臣如此蛮横,在官场和士林中惹起了颇多议论。
不过来自京城各处的议论,一旦说到了这里,往往就会静下来。
知阁试的四位考官,因为黄裳在论述上坚持气学而将他刷落,这样的举动彻底惹火了韩冈。为了争一口气,宁可牺牲黄裳,也要将这几个考官全都发配到外路去。
韩冈的脾气和性格在这件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宁可自杀一千,也要干掉敌人八百的蛮子脾气。或者叫疯子更合适一点。
很多人都不怕脾气刚硬的对手,只要在官场上,总会有各种需求,这里面到处是利益交换的空间再坚实的铁块,只要手段用对了,也能给锻打成型。
但脾气硬到只知道以直报怨四个字就不一样了。他们对利益的看法与正常人截然不同,至少与官场上的惯例不同,让人很不适应。
以韩冈在太后面前得到的信重,想要将黄裳给拉回到御试上,这不是不可能,最差最差也能让黄裳在其他方面得到补偿。但韩冈却偏偏放弃了黄裳,硬是将蹇周辅四人踢出京城去。
除了泄愤之外,恐怕已经没有别的解释。到了韩冈这一级,又以他的声望,他根本就不需要再拿人立威,杀鸡儆猴是偶尔做,而不该天天做。
不过韩冈是不是泄愤,是不是以直报怨,现在都无关紧要了。王安石当面都争不过韩冈,这新党的势头怎么眼看着就往下掉。
好不容易在先帝发病后,才熬到的新党大兴,才过去多少日子,便因蔡确曾布的作法自毙,韩冈的另立山头,而变得四分五裂。
在过去,以韩冈对新法的态度,以及他与王安石的关系,在世人眼中,他即便因为坚持气学,而与新学无法相容,但观其行迹,至少也是个新党的外围成员。
不过现在,在经历之前推举宰辅之后,韩冈得到旧党支持另立山头,党争的苗头已经明显,而这一次的制举阁试之争,更是将党争的架势彻底拉了开来。
尽管蹇周辅等四人就算去了西京的资治通鉴编修局,他们还能保留之前得到的馆职。但三馆秘阁之所以在朝堂中为人钦羡,就是因为这是天子的储才之地,入此者无不很快便身居高位,更是得到圣眷的体现。
被赶出京城,可不是进入三馆秘阁的官员应该享受到的待遇。他们理应在崇文院中近距离接触到天子,从而得到天子的青目,擢任高官。或是知制诰,或是修起居注,又或是去乌台,便是出去做知州都算是贬官。
但蹇周辅等人,就这么被赶出去了。
上一个比较有名的被赶出三馆秘阁的官员,是苏舜钦,这一位直接导致了庆历新政失败的罪魁祸首,自集贤校理的位置上被除名勒停,直到十二年后,才从湖州长史这个安排被贬官员的职位上,回到被贬之前的职位。
苏舜钦的被贬,拉开了范仲淹为首庆历党人被清出朝堂的序幕。而这一回蹇周辅等四人被赶出京城,了解旧事的人们,都不免会联想到四十年前的那一次党争。以及让人心寒的结局。
才一天的时间,有关阁试和阁试之后崇政殿那一场交锋的议论,已经不断的飞入韩冈的耳朵之中。
除了那些基本上就是重复之前他在崇政殿中与王安石争论的议论,他还知道残存在朝堂中的旧党,又是怎么看待自己与岳父王安石的争议。
什么君子合以义,小人合以利;什么当初王介甫率群小与君子争,如今就要看到女婿与己争,真可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然后还有有关王安石祖坟上的风水与女婿犯冲之类的笑话。
我好歹也是得到富文二公支持,范尧夫急着进京,就是为了将我推入两府。现在也能勉强算是洛阳的救命稻草。究竟是谁这么不长眼
韩冈看似半开玩笑,却又有几分煞气,让王厚坐不住了,霍的站起来,这就去查
算了。韩冈叹道,让王厚坐下来,我一开始就知道了,闲言碎语是免不了的。
那王厚皱着眉。
蹇周辅不就是想看着我去为黄裳抱不平吗我让他如愿以偿。韩冈冷笑着,不过他想借着踩我几下,在家岳那边挣个面子,我也让他满足。他想让我与家岳公开相争,一样没问题。不过想借此升官发财,那我可就不能答应了。他们背后或许还有人指使,不过我没那个闲空,去查究竟是蹇周辅赵彦若这几位的私心,还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还是直接打发出去最省事,我倒要看看,最后还能有多少不长眼的跳出来
所以将他们打发去洛阳王厚拍案叫绝,这事做得妙。能暗中唆使蹇周辅的,也就那么几位,洛阳那边嫌疑最大
故意挑拨韩冈与王安石的关系,让新学和气学之间的矛盾更加深一层,为已经苗头显露的党争推波助澜,在这后面,得利最多的当然就是洛阳的元老们。
而且蹇周辅当初就是与范镇为布衣之交,而范镇,正是当年与司马光相唱和,是旧党中反对新法的急先锋。
蹇周辅被踢去洛阳,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韩冈是在报复他们在阁试上对黄裳的出题与判罚。但如果有人在背后指使,又是身在洛阳,那必然会明白韩冈是在警告。
所以家岳最后没有反对的那么激烈,否则这项任命也没这么快就通过。韩冈向王厚解释了一番,让王厚连连点头。
只不过,究竟王安石是气到不行,还是当真想明白了,韩冈自己都说不清楚。反正他回去后,拿这番话去搪塞王旖了。
韩冈可不想家里的葡萄架子倒掉,更不想看见妻子伤心。何况与王安石争论归争论,只要还留下一份情面,日后也方便再相见。
蹇周辅等先锋,被韩冈的雷霆之举清除了。
韩冈相信如果有人还想图谋不轨,至少不会走这条路。
但事情稍定,韩冈就不得不面对因为党争而落榜的门人。
在韩冈所能掌控的或影响的所有人中可能还要包括那些散布在天南海北的旧日幕僚黄裳绝是最为失落的一个。
或许他对落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成为整件事中的笑柄,又不能证明自己的才学水平,这让黄裳憋屈到了极点。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便颓然的坐在书房中,一动不动,连妻子送来的饭菜,也没有吃上一口。韩冈虽然帮他出了一口气,却没能挽回他被黜落的结果。
难道就要靠一个赏赐而来的进士出身,在士林中混上一辈子也许其他人能够忍受,但黄裳绝对不能。心高气傲是一桩,而明明满腹经纶,却为世人小觑的感觉,也不是黄裳能够忍受的。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一名来自于韩府的伴当,被领进了黄裳的宅邸,黄博士,小人奉参政之命而来。
什么事黄裳没有什么想法,韩冈当着太后的面,所作出的决定,让他不抱任何奢望。
那名伴当低声在黄裳耳边,这几日里,太后或许会招博士上殿,还望博士能够有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