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0日。
难过四月的最后一天,地球上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坏到不能再坏的事……铁云气体的浓度增速,远超预计,在这一天内,持续攀升,直至海平面高度的浓度突破危险阈值0.036%,并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上升,可能在两天内直接突破至死亡阈值0.072%。到了死亡阈值的程度,大致就是持续吸入两分钟,就会因为缺氧性窒息而休克,接着就是死亡之旅了。
这天早上,本来尚存秩序的地方,还在有序地组织地上工作人员,以及地下呼吸洞避难人员。大家齐心协力,势要共同渡过难关。然而,上午十点不到,在地面进行体力工作的人,就突然出现了大面积的晕厥。突然发生的事,让本就忙碌的救护体系直接瘫痪。
恐慌迅速滋生。秩序在求生本能面前,十分脆弱,滞留在地面的人开始强行冲卡,想躲进地下呼吸洞避难。
因为冲卡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维持秩序的治安人员也忙不过来……他们都很害怕,实在是维持不住的话,上级可能会直接下令暴力维稳。那样的话,血流事件必然会发生。
最令人担忧的是,那些原本早就开始骚动的暴乱分子,一定会趁此机会发动武装暴乱。要知道,很多人都是在无限副本里历练过的。无限副本的历练是全面的,他们的战斗素养可不会比那些特种作战人员差,甚至说,因为身体和精神天赋,可能掌握着非同寻常的能力,以及一些从无限副本里带出来的特殊道具。
虽说现代热武器也就是血肉生命的“天敌克星”,但总不至于为了解决一些暴乱分子,就进行无差别的火力覆盖吧。不知多少无辜的人会因为这种事而丧命。
现在是否已经混乱到需要无差别火力覆盖的程度了呢?
这个问题,让各国政府忙得焦头烂额。参与决策的政府人员激烈地讨论,口水都喷了几轮,也没法得出折中的办法。即便是他们,也压根儿没做好真的进入完全化世界末日的准备。更多的人还是怀抱希望,觉得这轮铁云事件到最后,也会被像处理疫情一样处理掉。
但……他们永远不会懂得什么是天使所谓“必然发生”的事。
铁云危机的优先级,高到即便现在就来一颗小行星撞击地球,小行星也会因为各种意外情况,被拦在地球之外。在没有更高优先级的事情发生之前,整个世界的运行逻辑,都会优先确保“铁云危机”的顺利发生。
铁云气体的浓度持续上升,到了中午的时候,治安人员都已经不得不带着厚重的氧气管守卡了。而那些没有储存干净空气的人,即便是躺着不动,也逐渐感到呼吸困难。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冲卡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乎,大面积的暴力冲卡时间,根本还没迎来最高峰,就熄火了。
大家都没有想到,铁云气体的浓度,居然上涨得那么快,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各大地下呼吸洞的关卡外面,躺着、坐着很多的人。他们看上去精神不振,反应迟缓。一些尚有精力的人,哭着喊着求守卡的治安人员放他们进去。这看上去,跟闹饥荒祈求大善人施舍点粮食差不多。
几个月前,不论是卡外的人,还是卡内的人,都想象不到在这样一个虽然小有碰撞,但总体还算和平稳定的时代,居然会发生这种令人感到绝望的事情。
地面一片混乱的同时,地下也并不安定。
因为停留在地面上的人,是在地下避难的人的父母、孩子、爱人和朋友。情感生物的情感羁绊,总是会在各种悲惨之事发生时,迸发出些火花来。可这样的火花,在生死抉择之间脆弱到不堪一击,只要把那些闹事的给赶出去自然而然就没有人闹事了。
现在他们都清楚,出去就是等死,留在呼吸洞里,也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大家都说,要在世界末日那一天,在意志彻底崩溃之间,做些疯狂的事,可遵循极高优先级的铁云,让他们连疯狂一把的力气都没有。亚铁离子的持续失效,让血氧水平不断降低,头晕眼花,肢体无力,连思考都没有动力,更别说闹事了。
到哭喊都无力了,自然就安静下来。
城市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求生不得,躺在地上等死的人。储备了一些干净空气的人,也许还能偷偷躲在家里,小心翼翼地吸每一口空气,来维持卑微如尘的生命。
这时候,各个呼吸洞的管理人员,还在喊口号,说些什么“我们要带着牺牲者们的心愿活下去,我们必将平安度过这一次铁云危机,我们一定会延续文明的火种”……之类的话。
可铁云危机从出现一开始,就是为了把所有主要生命都逼上绝路,当然不会容许还有幸存者。
于是乎,下午一点,准点。
铁云危机迎来的第二次“爆炸式”的变化——渗透。
铁云气体再一次变性,能够穿透地下呼吸洞的密闭隔膜!
地下呼吸洞是密闭的,空间十分狭小。而当铁云气体不受丝毫阻碍,深入土地,又穿过密闭隔膜,不断往里面倾泻时……封闭的空间就变成了天然的毒气室。
这甚至比待在地面更加糟糕。待在地面,空气十分流通,吸氧率还高一些,虽然也高不了多少。但在封闭的空间里,就完全是把人闷在其中,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下午一点半,异常突发。地下呼吸洞里的避难者们,大规模出现类似于低血糖的反应,蹲久了站起来晕厥感十分强烈,逐渐变得头晕眼花,四肢乏力。
他们逐渐意识到一件十分恐怖的事——
呼吸洞漏气了!
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在这种封闭空间里,漏气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于是,他们跟地面的受难者完全相反,疯了一样要逃出去。外面想进,里面想出,全是无可去处。
特云气体的全方位渗透,彻底宣告秩序的全面崩溃。
因为管理者们也没法躲在呼吸洞里发号施令了。他们也得赶紧寻找干净的空气资源,求生避难。
而更令人绝望的是……哪怕是密封性极佳的氧气罐,也被铁云渗透了。吸一口氧气罐里的氧气,比要直接吸一口气空气,后果更加严重,那是浓度极高的铁云,几乎能做到五分钟内脑死亡的程度。
事情发展到现在,反而是掌握了干净空气资源的人死得更快。
尤其是那些几乎没有参加无限副本试炼的人,身体抗性本来就差,忽然吸入大量铁云气体,几乎就是必死的下场了,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趋势。
《无限》的活跃玩家,对铁云气体的耐受能力较强,越是高玩,越能坚持。而那些从未参与过《无限》的人,已经开始出现大面积死亡的情况了。到现在,大家都意识到,《无限》在出现之际,就已经在开始挑选“基因优良者”了。在《无限》中获益越大的人,越能在当前的情况坚持下来。
不过,坚持始终是坚持,不以为能够渡过危机。
死亡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每个人身上。尤其是看到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时,再高玩的人,也会出现意志松动的情况。而一旦意志开始松动,死亡的危机就会像山坡上滚下来的巨石,不可阻挡,也承受不住。
人在死亡前,会对因何而死,产生一种非常强烈的愿望。
因病而死,渴求健康的身体,饥饿而死,渴求饱餐一顿,寒冷而死,渴求温暖……
这是根植在基因里的求生本能。因为呼吸衰竭而死的人,最渴望的,是能吸上一口干净的空气。一个人的生命还未超越肉体时,那他就一定会受到肉体本能的限制,这是谁也避不开的。
当几乎所有人都被死亡缠绕,都渴求能呼吸干净空气时——
一道明明很寻常,此刻却堪比天籁的声音响起,
“《无限》R1.2版本更新完毕,正式上线,玩家可照常登录,本次更新内容如下:”
【1、永久性移除常驻副本《脑髓地狱》】
【2、开放单人五星难度副本】
【3、开放团队五星难度副本】
【4、开放大型团队攻坚副本,该类型副本不设星级难度,为特殊类副本】
【5、引入“噩耗机制”,具体内容请进入无限大厅查看】
【6、无限商城新增限定商品,“呼吸泡结构”】
【“呼吸泡结构”是我们意识到地球目前遭遇的灾难,而特别为地球玩家定制的道具。该道具为基因类药物道具,服用该药物后,玩家将逐渐形成“呼吸泡基因”,在呼吸系统中分化出“呼吸泡结构”。“呼吸泡结构”能够过滤空气中的有害气体,确保吸入的气体是身体所需要的】
更新内容,对“呼吸泡结构”进行了专门介绍。
这让所有玩家,根本都不在乎什么脑髓地狱被移除,新增五星难度副本,引入什么“噩耗机制”了,眼里只有“呼吸泡结构”。
那东西是《无限》专门为我们地球玩家准备的!一定是用来对付铁云气体的。只要吃了那种药,就不怕铁云气体了!
对,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我一定要得到‘呼吸泡’结构。”
这是此刻所有人的心声。血氧不足,缺乏思考能力的情况下,再敏感,再机智的人,都没有力气去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了。他们只想得到“呼吸泡结构”,美美地吸上一口……干净空气,好让这乱糟糟的身体快些恢复过来。
《无限》R1.2版本更新得大概有些迟了,因为在这之前,已经有大量体弱的人窒息而亡,无法挽回。
不过,也许这正是无限所希望的更新时间。因为,死亡的几乎都是那些不参与《无限》副本的人,以及参与极少的人。对无限而言,这样的人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不是徒增今后地球天堂的管理成本?
像芒格纳天堂那样,就是人口太过冗余了,才会出现管理失衡,从而被人“偷袭”。这是无限从芒格纳天堂失败崩塌成脑髓地狱一事里总结出来的教训。
必须要淘汰掉幸福产出率低,消耗资源和成本的废人。
贪图享乐,好吃懒做,不思进取,没有理想,行动力极差的人……都是废人,都是必须要淘汰的劣质种。
尚且存活下来的优质种们,争先恐后地进入无限大厅。
本以为可以就此躲在无限大厅里呼吸干净空气,然而令他们万分惊恐的是,无限大厅的小房间里的空气,也被铁云气体给污染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无限大厅的本体,就在地球上?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余力来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了。重要的是,“呼吸泡结构”!
他们迫不及待地打开无限商城,然后一眼看到了挂在首页的“呼吸泡结构”,但是,令人捉急的是,上面居然还显示着解锁倒计时!
还要三分钟才能解锁!
02:50;
02:49;
02:48;
……
这三分钟,大概是人生里最漫长,最煎熬的三分钟。
也正是这渴求得到“呼吸泡结构”的三分钟,将所有人的愿望凝结到了一起。
共同的理想建立完毕。
对所有玩家而言,也许是缺氧出现的幻觉,也是真的看到了天使……
此时此刻,在他们眼前浮现出一道十分美丽的虚影。
一个有着白金色长发,湖绿色童孔,雪肤花容的少女,或者说是女孩……她那么娇小,那么美丽,简直是无垢的象征,是一切美好的代表。
她轻声向每个人宣示,
“此时,我赐予你们希望。”
“此时,我们为共同的愿望而奋进。”
“此时,我们奔赴理想的状态。”
“此时,我们将完成共同的理想。”
“此时,我以天使之名,让‘进化思想’指引你们前进。”
“此时,我们将生活在幸福之中。”
“此时,我们将见证天堂的诞生。”
她的话音消毕,所有人都不在紧张,不在焦急。他们安静下来,变得无比平和自然,好似在做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没有任何阻碍,只需要往前走,然后伸出手去迎接将要到来的幸福即可。
三分钟的倒计时,不再漫长,而是眨眼间就到来。
00:10;
00:09;
00:08;
……
倒计时结束,所有玩家,都没有急不可耐地去触摸“呼吸泡结构”,而是遵循天使所赐予的“进化思想”的指引,坚定决心,以崇高的祈愿,
触摸。
天堂的画卷,在他们服下“呼吸泡结构”药物时,浮现在脑海之中。
那是他们此生见过,最美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