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篇幅越长,越是难以驾驭。
从古至今,华美绮丽的诗篇不胜枚举,可上好的长诗却是实在不多。
屈原的《离骚》,乐府诗《孔雀东南飞》,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白居易的《琵琶行》和《长恨歌》,此外就是李白和骆宾王的几首长篇,等等等等。
从上到下数一数,优秀的长篇诗作绝不会超过五十首。
长诗的难度高,写的人少,写的好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此时此刻,集贤酒楼,菖蒲雅间,赵宗全父子二人正屏住呼吸,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壮举。
“五句。”
“十句。”
“二十句。”
“五十句!”
“八十句!”
“一百句了!还没完!”
“一百二十句……,一百三十句,一百三十一句,一百三十二句!”
当卫辰搁下笔时,一直小声替他记着数的赵宗全父子也如释重负地舒出了一口气,望着最终的成诗,震撼不已。
足足一百三十二句!
不仅超过了《琵琶行》的八十八句,更是一举打破了《长恨歌》一百二十句的记录。
而且,还是临场发挥,一气呵成写出来的,这个难度,简直高出了天际!
至少在赵宗全父子二人的印象里,放眼整个大周万千文人雅士,就没有第二人能复刻这样的壮举。
当然,这首《咏钧瓷》毕竟是即兴之作,篇幅又极长,真要吹毛求疵,肯定也能挑出一些毛病来。
不过,只要事后稍加凋琢,这首长诗必然会更加完满。
以前还只是听说卫辰的文采如何如何好,体会的不是那么真切,今日亲眼见到卫辰露这么一手,赵宗全父子才知道什么叫做文魁降世,当世文宗!
就在包厢内的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中时,卫辰却是挥挥手招来了门口的掌柜,让他把之前给众人弹奏琵琶的陈四娘重新给请回来。
这掌柜也是极有眼色之人,知道卫辰的身份非同小可,听到卫辰的吩咐,不敢有二话,连忙一路小跑出去,把陈四娘又叫了回来。
陈四娘本是在隔壁的雅间弹奏,却被掌柜急匆匆地打断,带到了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卫辰面前,她心中自然难免有些忐忑,当下欠了欠身,开口问道:“客官何事唤奴?”
“不用怕,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卫辰语气温和地安慰了陈四娘一句,而后轻声道:“陈四娘,你的琵琶高妙至极,甚合我意,若是我将你从这酒楼赎出来,让你日后替我做事,你可愿意?”
卫辰此言一出,全场大哗。
赵宗全父子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就连顾廷烨,听到卫辰的话,都不由地在心里默默鄙视了卫辰一番。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
还真以为你替盛家那两个黄毛丫头守身如玉呢,结果这出来才几天,就学会养外室了!
养外室也就罢了,好歹学学我,挑个年轻漂亮的呀!像陈四娘这种年老色衰的歌妓,就算收入房中,又能有什么滋味?
还是说,卫辰口味独特,就好徐娘半老这一口?
啧啧啧!
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顾廷烨咂吧着嘴斜睨卫辰,脸上还带着玩味的笑容,朝着卫辰挤眉弄眼。
卫辰猜都猜的到顾廷烨肚子里那点龌龊心思,当下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继续与陈四娘说话。
卫辰取过自己刚刚写好的《咏钧瓷》,将写得满满当当的一沓纸摆在陈四娘面前,轻声道:“陈四娘,你是世间难得的琵琶大家,谱过的曲定然不在少数,你且看看,这首诗如何?”
陈四娘唯唯诺诺地接过纸,随意扫了一眼,忽然轻咦一声,攥住纸张边沿认真看了起来,才看了几行,她的眼睛就移不开了,心神全部沉浸其中。
良久之后,陈四娘看完最后这首《咏钧瓷》的最后一行,抬头看向卫辰,此时的她,目光中再也没有了惶恐与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如获至宝的欣喜。
只是她有些好奇,眼前这首长篇巨制,难道会是出自这个少年郎之手么,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到底是谁?
卫辰看见陈四娘的神色,微微一笑,正色道:“好了,诗你也看过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将这首诗谱成曲子,我就替你赎身,之后我再出钱雇你,先将此曲在汴京唱满三月,再往江宁唱满三月,六个月过后,你就自由了,你愿意吗?”
听到卫辰的话,陈四娘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用委身于人做贱妾,只需谱一首曲子,六个月后,就可以重获自由,这条件简直优厚的让人不敢相信。
陈四娘转头看向酒楼掌柜,面露询问之色,掌柜却是轻轻推了她一把,低声催促道:“知州大人能看上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知州大人!
陈四娘闻言有些恍忽,她虽然隐隐猜到卫辰身份贵重,但却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是禹州数万百姓的父母官!
她忽然想到,前些天酒楼有客人闲谈时曾说过,新来的知州就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六元郎,大名鼎鼎的兴云先生。
想到这里,陈四娘看向卫辰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
事实上,连卫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些风尘女子之中的名气究竟有多大。
去年秋闱放榜之后,卫辰上京赶考,临行之前,他曾因为某些缘故给秦淮名妓董丽华送了一首词。
那首词叫做《浣溪沙》,就是那首“锦样年华水样流,交珠迸落更难收。”
就凭借这一首小词,董丽华身价倍增,一举成为秦淮河畔无可争议的第一名妓,为名流士绅所追捧,直至今日仍然势头不减。
可见卫辰诗词的杀伤力。
而如今,卫辰的名声早就比春闱前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他专门创作了一首史无前例的长诗,指定让陈四娘谱曲传唱,那岂不是说,陈四娘就是下一个董丽华,甚至比董丽华更加幸运?
一念及此,自汴京花魁颠沛流落到禹州的陈四娘只觉自己沉寂已久的那颗雄心再度勃发了生机。
她再无半分犹豫,反而唯恐卫辰反悔改口,当下忙不迭地跪下叩首道:“承蒙知州大人厚爱,奴,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