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尽管心中恼怒异常,但看在玄难的面子上,还是说道:“先师遗命,此局不论何人,均可入局,小师父这一招虽然异想天开,但总也算是入局。”
说罢,他将虚竹自己挤死了的一块白棋从棋盘上取了下来,跟着下了一枚黑子。
而段延庆则大叫一声,从幻境中醒觉,眼望丁春秋,沉声道:“星宿老怪,你乘人之危,暗施毒手,我段延庆誓必要向你讨个公道。”
丁春秋没在此刻回话,他也不想凭空再多一个强劲的敌手来,只是满眼怨毒的看了眼虚竹,低声骂道:“小贼秃!”
段延庆看了眼棋局中的变化,已知适才死里逃生,全赖于虚竹相救,心下好生感激,深知丁春秋挟嫌报复,待会无论如何,都要护了这小和尚周全不可。
苏星河此刻也不去看段延庆,而是目光直直地盯着虚竹道:“小师父,你杀了自己一块棋子,黑棋再逼紧一步,你要如何应对?”
虚竹连忙赔笑道:“小僧棋艺低劣,胡乱下子,也是志在救人,这盘棋却是不会下的,还请老前辈原谅。”
苏星河脸色一沉,厉声道:“先师布下此局,恭请天下高手破解,倘若破解不得,那也无妨,若有后殃,也是咎由自取,但如有人前来捣乱棋局,渎亵了先师的毕生心血,纵然对方是何来历,是否人多势众,老朽也要誓死周旋到底。”
虚竹见他说话时须髯戟张,神情极是凶悍,也是不禁吓得连连色变。
他赶忙双手合十,行礼道:“老前辈……”
苏星河大声一喝,打断了他的话道:“下棋便下棋,多说无益,难道你是在消遣我师父的心血么?”
虚竹吓得心胆为之一颤,求助般的看向了玄难。
玄难棋艺不高,也是束手无策,正要拉下自己的脸皮去帮他求情时,忽然一道声音钻入了虚竹的耳中。
“下‘平’位三九路!”
虚竹正自彷徨无措之际,忽闻一道声音,也是想也不想的便拿起白子落了下去。
苏星河见状,脸色微微一变,发现这一步棋,竟然大有道理。
段延庆乃是棋道高手,加上此刻从下棋之人变成了观棋者,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自困局中一下挣脱了出来,只觉眼前一片豁然清醒。
他发现虚竹落子杀了自己一大块白棋后,局面顿呈开朗,黑棋虽然大占优势,但白棋却也有了回旋的余地,不再像以前这般缚手缚脚,顾此失彼。
这个新局面,苏星河是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他一怔之下,思索良久后,才跟着落下黑棋。
段延庆的声音再次传入虚竹耳中:“‘平’位二八路。”
虚竹不疑有他,再将一枚白棋下在“平”位二八路上。
他此子一落,只听得杨逍、慕容复、陈家洛、段誉等人都“咦”的一声叫了出来,许多人脸上都有钦佩讶异之色。
杨过和小龙女都不怎么懂得下棋之道,只见得众人惊呼所以,他们两人却是浑然不解。
杨过时刻注意着段延庆和虚竹,哪怕段延庆的“传音入密”十分高明,却也难以瞒得住音律精通天赋点满了的他。
当然,二人传音的内容他自是不知,不过见虚竹连番下出妙手,其中的内容,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见苏星河脸上的神色又是欢喜赞叹,又是焦躁忧虑,两条长长的眉毛不住上下掀动。
随着苏星河沉思后落下黑子,虚竹也跟着捻起白子落下。
下了几子后,众人脸色均是大变。
而虚竹耳中的声音则是:“下‘去’位五六路,食黑棋三子!”
见虚竹提子,众人皆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不明觉厉。
玄难喃喃自语道:“这局棋本来纠缠于得失胜败之中,以致无可破解,虚竹这一子不着意于生死,更不在意于胜败,反而勘破了生死,得到解脱……”
慕容复凝视棋局,见白棋已占上风,正在招招进迫,心想:“这几步棋我也想得出来,但万事起头难,便是第一步怪棋,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可恼,当真可恼……”这边虚竹听从段延庆的指点落子,眼见黑棋不论如何应法,都要被白棋吃去一块,但如黑棋放开一条生路,那么白棋也能就此冲出重围,那时别有天地,再也奈何它不得。
苏星河凝思半晌,笑吟吟的下了一枚黑子。
段延庆传音道:“下‘上’位七八路!”
虚竹依言落子,他对弈道虽所知甚少,但也并非杨过和小龙女这样的小白,知此子一落,便解破了这个珍珑棋局,当即忍不住拍手笑道:“好像是成了吧?”
杨过心下也是狂喜道:“成了!”
人群中,见了这一番精彩的博弈,众人脸上也是大有所悟,不甚之喜,但唯有鸠摩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有想过一走了之,但一念起杨过身为天地会的青木堂香主和长乐帮帮主两个职位,无论自己如何逃,只要被对方逮到一次,怕是难以讨得好来,甚至很可能连性命也不保。
神功虽好,却也需有命学才是。
因而打算赖账的想法仅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最终还是选择了履行赌约。
虽然落败,但苏星河却是满脸笑容的拱手道:“小神僧天赋英才,可喜可贺。”
虚竹忙还礼道:“不敢,不敢,这个不是我……”
还不待虚竹将话说完,段延庆便传音道:“此中秘密,万不可揭穿,若招致杀身之祸,勿怪旁人!”
虚竹心下一凛,想到玄难师伯祖的功力未复,若是自己招致强敌害了自己也就罢了,万一再连累他老人家,便实属不该。
当即打算先不说,等此事过后,再与这位聪辩先生言明真相亦不迟。
苏星河站起身来,说道:“先师布下此局,数十年来无人能解,小神僧解开这个珍珑,在下感激不尽。”
虚竹不明其中缘由,只得谦虚道:“小僧也是误打误撞,机缘巧合之下方才促成,老先生过奖,实在愧不敢当。”
苏星河微微一笑,当着众人面,向着那三间木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