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有些吃惊:“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好父亲。”
郭生野笑道:“他是一位好皇帝。”
小白沉默一会儿,笑道:“那你皇叔呢?”
郭生野懒洋洋道:“我毕竟是皇子,而我皇叔也只是为我父皇办事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你觉得他又会出多大的力?”
他又道:“不过是花钱花人捧着哄着我罢了。”
小白在一旁听着,郭生野顿了顿,开口说道:“其实还挺好的。”
“哈,这有什么好的?”
小白不解地问道。
郭生野笑眯眯道:“哪个小孩子从小没有做过梦,梦见自己一夜成人,不被任何人管束?我就是那个不被任何人管束的小孩。”
小白乐了:“您还挺豁达的。”
“嘿,那我怎么着啊?”郭生野吊儿郎当地问道:“我还当个苦情剧的男主角,觉得谁都对不起我才行?”
小白冲他竖起了个大拇指。
郭生野嗤笑道:“美强惨主角也轮不到我,老子除了不在宫里长大引起了一些非议之外,还真没受过什么罪。”
小时候,他在王府生活,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皇子,皇帝和王爷对他也很是宠爱,自然没有人给他找不自在。
长大后,他又在暗地里接手了暗卫,明面上也挂了个职,长得也人模狗样的,算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俊俏皇子,在京城里也没有人敢招惹他。
换成别人,可能就会贪心不足,觉得自己娘不在,爹不爱,但是郭生野心里门儿清,那什么缺爱皇子的人设不适合他,他也演不来。
郭生野的那个世界渗透进了不少穿越者,因为外表出色,郭生野甚至被不少穿越者视为了攻略目标。
有人觉得他缺爱,所以要用温柔体贴的白月光人设来攻略他。
有人觉得他浪荡,所以用单纯天真的小白花人设来攻略他。
也有人觉得他游手好闲,所以用坚韧不拔的野草人设来攻略他。
但是都不是,郭生野不觉得自己缺爱,他也从未想过要求皇帝皇叔爱他。
毕竟郭生野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看清楚了皇帝和皇叔是什么样的人。
皇帝,一个只要不给他添麻烦,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精明皇帝,谁也别想动他的江山和他的身体健康。
皇叔,一个只要皇帝健在,盛宠还在,就能活得潇洒自在的摆烂王爷,不愿插手皇子的教养以及皇子长大后的皇权争夺。
小白更是挑了挑眉,调侃道:“是啊,我们郭大少爷从出生以来,哪里吃过苦啊,干什么都游刃有余的,真是一帆风顺的人生啊。”
郭生野一脚踹过去,小白闪身躲开,笑嘻嘻地说道:“说真的,你吃过苦吗?”
那种被命运碾压的无力感,叫做苦。
那种从灵魂里透出的疲惫感,叫做苦。
郭生野思考片刻,说道:“算是吧。”
小白依旧是笑嘻嘻的,开口说道:“我说的吃苦可不是受穷干体力活的吃苦。”
毕竟小白也是去过年代世界的人。
他说的吃苦,是真正的苦,从内心一直到唇舌的苦涩。
郭生野点了点头,说道:“有过。”
然后郭生野在小白不可置信的眼神下,面色澹澹地说道:“比如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出身农村,遇到荒年,家里的大人小孩饿到吃观音土,冬天的时候一家人轮流穿一条裤子。”
小白咽了咽口水,又听郭生野说道:“又比如,我回到了过去,想要改变历史,结果发现我自己就是创造历史的那个人,是我推动着历史的车轮,严丝合缝地对上了历史的发展。”
郭生野的眼神一直很荒芜,那里是一片黑暗,每次和人对视的时候,都会让人承受不住其中蕴含的威压而移开视线。
小白也是如此,虽然话题是他挑起的,但是此时的他竟然有些不敢去看郭生野,他干涩道:“所以那张回朔卡……你也用过?”
郭生野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想来也是,比起小白这种新人,郭生野怎么着也算是轮回的老油条了,对轮回的奖励估计已经如数家珍,压箱底的宝贝不知道收藏了多少,可小白和小唐基本没有见他用过。
结果原来竟然是因为曾经跌过跟头。
小白不由得想象起初入轮回的郭生野,他一定不是现在的样子,当初的他肯定是付出过感情,所以才毅然决然地使用了那张回朔卡,想要弥补自己的缺憾。
然而到最后,郭生野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推动着历史朝着原来的样子发展,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绝望吗?
小白的心沉甸甸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他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奇怪了,轮回不是一向都对你最好吗,怎么会让你转世到贫苦的家庭里?而且还是荒年?”
郭生野顿了顿,说道:“投胎投错了。”
“什么意思?”
郭生野解释道:“当时那家医院里有两个孕妇生产,我和另外一个男孩一直在等着投胎,他一直在我耳边唠叨,我就一脚把他踹下去了,踹下去之后才知道我俩投错了。”
小白愣了:“啊这……”
这也太乌龙了吧。
郭生野又说道:“原本这是一本真假少爷的小说,小说中被换走的婴儿是他,我出生后,被换走的人就是我了。”
“我有点懵。”小白说道:“你能详细点说吗?”
郭生野无奈道:“真假少爷原着中,那话痨从小就被换走了,在贫苦的家庭中长大,后来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首都的大学,这才被亲生父母认出来,回到了家里,然而家里有一个假少爷,就是原本那个贫苦家庭的孩子,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
小白皱眉道:“那如果你是这个被换走的真少爷,话痨呢?”
郭生野说道:“医院里不是有两个产妇吗,她们是对好朋友,生产也在一个时间,家世都很好,话痨出生在那个家庭。”
小白懵了:“不是,不是还有一个产妇吗?就是那个假少爷的亲生母亲,她又在哪里产子呢?”
郭生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她在医院后面的小巷子里。”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这鲜明的对比,让两个人都滋味难言。
过了一会儿,小白又问道:“是谁换的孩子?”
郭生野说道:“是真少爷父亲的爱慕者。”
小白一时之间无言。
可能有些人就是这样,高高在上,觉得全天下都应该为自己的爱情让步,哪怕自己在违法犯罪,直接害了两个家庭,也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能有什么错呢?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心爱的男人最爱的女人——那个她最嫉妒最憎恶的女人好过。
所以她抢走医院小巷里的农妇的孩子,又去换走了那个女人的孩子,将两个孩子的人生彻底调换。
小白忽然轻笑了一声,问道:“这个女人最后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郭生野也笑了,说道:“自然是去她该去的地方,然后用她的余生来赎罪。”
“你是怎么做到的?”
郭生野简短地回答道:“在桉件的有效期内,跳级考上大学,制造偶遇,提前回到家庭,告知父母真相。”
小白愣了一下,笑道:“我还以为你会亲自动手。”
郭生野轻嗤一声,说道:“一部郭家家谱,可以谱写百年历史,百年世家,根深叶茂,我放着这么好的家世不去利用,靠我自己?”
小白笑嘻嘻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真的是会依靠家人的富二代。”
毕竟郭生野平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不依靠他人,凭着自己双手打拼的冷硬大老。
郭生野挑了挑眉,说道:“那你对我的误解还挺深的。”
小白并不在意郭生野说了什么,靠近他,问道:“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郭生野思索片刻,说道:“你看过古早古代言情小说吗?”
小白顿了顿,说道:“你是指穿越女回到古代,会有一个冷漠霸道的皇帝,浪荡多情的王爷,清风朗月的世家公子,神秘危险的魔教教主,正直侠义的武林盟主的这种小说吗?”
郭生野点了点头,潇洒道:“对,我就是那里面浪荡多情的王爷,我这种王爷,一般都是深受家里长辈的溺爱,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管我多么混蛋,他们始终对我抱有一种殷切的盼望。”
而这种在蜜罐里长大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什么面子骨气,而不好意思地对家里人伸出手,正相反,他会很理直气壮地要求家里人的帮助,因为他知道,不管他做什么,后面都有家人包容着他,支持着他。
小白笑道:“那你回家后感觉如何?”
郭生野顿了顿,说道:“父亲是政客,温润儒雅,母亲是千金,优雅婉约,让我有些吃惊。”
以及惊艳。
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郭生野好像看到了世家底蕴的沉淀,不得不说,在那个世界,让郭生野被许多穿越者重生者污染了的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治愈。
小白疑惑道:“这么高的评价吗?”
郭生野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在那个慌乱的年代,民国和现代之间的交错中,竟然被他碰到了两个如此出色的人。
郭生野轻笑道:“外柔内刚,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很多人都做不到,我也是,我做不到。”
他想起了那对夫妻,一个是百年世家带来的修养,以及政客的身份,让他蜕变成了如今的父亲,一个是仍然坚持着自己世家千金的身份,以及自身实力带来的底气,让她成为现在的母亲。
温润儒雅是真,性格坚毅也是真。
优雅婉约是真,性格果决也是真。
不是两面派的人,也不是表里不一的人,只不过他们的和气是出自自身的修养,为了家族的体面,却不肯为了这些外在的东西,而丢下自己内心的坚持。
郭生野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
小白顿了顿,还是没有问他的养父母是什么下场。
毕竟当初被抢走孩子的母亲是真真正正地知道郭生野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而郭生野当时的处境……小白可以想象。
一个在荒年,家中最困难的时候,出生的别人家的孩子,会有什么好的待遇?
小白不问,郭生野却面色坦然地说道:“他们对我虽然不闻不问,但是好歹给了我一席之地和果腹的食物,让我就这样长大了,所以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将他们的儿子还给他们了而已。”
而那个假少爷……
郭生野不知道是他本人就是如此,还是小说的设定如此,假少爷不是个好人。
小白听郭生野这样描述,直接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我真不知道野哥你什么时候竟然用上了这样的话来形容一个人,不是个好人噗……哈哈哈哈哈哈……”
小白笑得猖狂,郭生野却面无表情道:“我猜想家中长辈应该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孩子被换了。”
“咳咳咳……”
小白的笑声戛然而止,甚至被口水呛住了,震惊道:“真的吗?”
郭生野点了点头,说道:“在小说世界中,不要太依赖原着小说,因为原着是从主角的角度来描述的,并不完全,甚至截然相反。”
小白在心中猜想着郭生野肯定曾经在这上面吃过亏,然而他憋住了没问出来,小白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真假少爷的故事。
他连忙问道:“你快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你家长辈居然很早就发现孩子被换了吗?”
郭生野面无表情道:“毕竟是世家出身,两个人的心眼子加起来……”
他住了口,似乎是觉得在私下议论长辈不太好,又转了口风,说道:“总之,他们都很聪明,而且孩子长得一点不像他们两个,甚至不像家族中任何一个亲戚,他们自然会有所怀疑。”
小白吃惊道:“那假少爷知道吗?”
郭生野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猜……他也许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