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眼泪无声的滚落,很多受了伤的同志几乎都和小孙同志带着同样的心态,活着的时候,他们和敌人厮杀,拼命,受重伤了,不能动弹了,躺在床上,不仅需要人照顾,还浪费着为数不多的药品。
他们都是思想觉悟非常高的战士,这样活着不仅没有让他们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反倒是备受煎熬。
那些真正的英雄拿着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活着的人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煎熬。
李梦琪从战争开始,野战医院陆陆续续的接到了伤员,越来越多这样的战士出现,很多时候,他们认为自己活着是拖累了部队,没几个愿意待在医院的,尤其是在知晓医院的药品不多的时候,他们争先恐后的让护士把用在自己身上的药品先给其他同志,先救其他人,更多的人仅仅只是缠绕了一下绷带,就想要离开医院,回到自己的阵地上。
这样的战士是多么可爱啊。
有这样的战士,这场战争凭什么不胜利。
“小孙同志,你安心吃饭,等伤养好了,再上战场上保护我们的国家。”
李梦琪鼓励的说道。
小孙同志犹豫着,才抬起头,愿意吃饭,可他已经没有了下牙齿,饭菜需要人嚼碎送到喉咙里,再由他自己咽下,李梦琪就主动的帮助小孙同志,帮他把饭菜嚼碎,然后用勺子放在小孙同志的喉咙,就这样,小孙同志一点一点的把一碗饭菜吃进肚子。
李梦琪坐在一旁,看着小孙同志,又看着病床上其他同志,一些同志脸色苍白,连忙微微扭曲,像是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她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时,她看到了郑师长。
“郑师长来了!”
李梦琪激动地站起身,没有惊动其他同志,生怕在他们听到师长来了就要起身,他们需要休息。
她跑到师长面前,热切的说:“师长,您怎么来了!”
郑师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我来看看大家,小李同志,伤员们的情况怎么样?”
李梦琪说:“师长,没有药品,很多同志都咬着牙坚持着,没有消炎药,很多同志的伤口都溃烂了,有的发炎了,还发高烧,再不来药品,很多同志就要坚持不住了。”
郑师长说道:“这次来,我们带来了不少从美军那里缴获的药品,已经让翻译同志对药品进行翻译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让战士们用上药了。”
李梦琪激动地说道:“那太好了,有了药品,很多同志就能活下来了!”
“是啊,同志们辛苦了,他们都是好样的,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郑师长看着搭建起的草棚下,那一个个躺在床上的身影,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这批药品来的是真及时,挽救了多少战士的性命,待战争结束了一定要见一下一营的那个一排长。
视线来到一连,营部直属队和警卫班将协助一连布防九峦山至393.1高地,各部分别驻扎在这条线的上一些高地上,一连驻守393.1高地,刚刚抵达这里的时候,高地上杂草丛生,草木旺盛,正面的地势又十分平阔,坡度平缓。
“这样的地势,敌人的坦克能开到半山腰的位置。”雷连长观察着四面地势,忍不住皱眉,在这样的地势上布防,堪称艰难。
“也许我们要在正前方开出一些反坦克战壕。”
邵指导员蹲在地上,用手清扫着地面的杂草,抓了一把土,地面硬邦邦的,泥土入手冰冷,叹息说:“这地面又坚硬,不容易挖工事。”
两人眉头紧皱。
后方,一连战士们正在积极的挖工事和掩体,地面太过坚硬,工兵铲大力挖掘,发出铮铮的声音,虎口撞得生疼,地面才挖出一条半人高的战壕。
关紧的是,天快亮了。
“抓紧时间!”
夏远大喊,脸上止不住的担忧,按照这样的趋势挖下去,用不了多久,敌人的坦克装甲车开过来,以他们一个排的兵力能坚持多长时间,由于一八零师正面的阵地太大了,哪怕三个团组成了三道防线,一块阵地上的兵力最多也就一个连。
按照这样的趋势,不出一天,估计通谷里防线就会沦陷。
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大规模的兵团作战,双方差距尤为明显,不是通过战术就能够弥补的,更不是通过一个连的穿插迂回能够改变的,一旦战斗打响,他们这三十人可能会在敌人几轮的冲锋中,全部牺牲。
上甘岭地理位置特殊,再加上有坑道作为掩护,敌人的炮弹落下上甘岭阵地上,只要躲在坑道里,就能过活着,并且利用坑道进行反击,其艰难无非就是战术上的安排,上甘岭表面阵地较小,只能够通过‘添油战术’,一个班,一个排的往阵地上增援。兵力补充是源源不断的,才能跟敌人一直战斗下去。
而他现在面临的阵地战,兵力、弹药、粮食、药品紧缺,地理位置并不好的情况下,如何同敌人展开阵地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战争是残酷的,尤其是在双方实力悬殊如此之大的情况下。
“老夏,又开始担忧了?”老杨拎着铁锹跑过来,摘掉帽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夏远身旁,用手里的帽子扇着风,乐呵呵的问着。
“嗯,不担忧不行啊,我们就这点人,怎么抵挡敌人的进攻呢,哪怕是挡住了,能有多少人活着。”
夏远抬头看着走过来的马大个和陈烈。
陈烈说:“挡不住也得挡,牺牲了也得挡,不能让洋鬼子踏过去。”
马大个笑着:“老夏,俺倒是觉得不如你带着俺们去搞偷袭,洋鬼子到时候进攻,肯定要把炮排开,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
“不是每次偷袭都能像咱们那天晚上那样顺利的。”夏远摇摇头,说:“我们正面有一个团的敌人,在这一个团的敌人四周,有美军两个师,人数差距太大了,我们想要穿插进去,不太容易,而且我们现在离开,这道防线很快就被敌人冲散,甚至导致布防在我们两侧的部队侧翼暴露。”
夏远微微叹息,继续道:“我们离开,洋鬼子会更加畅通无阻。”
“奶奶的,那就跟他们干!”马大个咧着嘴,弹药已经得到了补给,重机枪的子弹也也有了,甚至营部还给他们安排了机炮连的同志在他们身后架起了一门迫击炮。
既然没办法去穿插打游击,那么干就完了!
天空昏暗,再过一个多小时,天就要亮了。
雷连长和邵指导员勘察地形回来,对于这次勘察地形的结果,并不理想,正面地势开阔,敌人的坦克很有可能会开到距离他们两公里的位置,这种情况,相当于是把炮口架在他们脸上。
两人把这情况一说,夏远思索,抬起头道:“连长,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雷连长道:“说说看。”
“我们在敌人可能会把坦克和装甲车开过来的位置上挖一个个藏兵坑,拿着反坦克手雷,待敌人的坦克开上来,我们就躲在藏兵坑里,对敌人的坦克实施爆破。我们只需要在藏兵坑上铺一层树枝和杂草就行。”
夏远提出的这个办法并非不可能,如果提前设伏,敌人还真的不会发现。
众人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但随之而来的一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执行这任务完全是十死无生,虽说能炸到敌人的坦克和装甲车,间接的也将自己置身于敌人的阵地上,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
“谁来执行任务。”
雷连长问。
“连长,让我去吧,我在打反动派的时候,炸过敌人的坦克,知道坦克的弱点,保证一炸一个准!”
“让我去!我也炸过坦克,还炸成功了,麻辣隔壁的,坦克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个铁王八蛋,一颗反坦克手雷就能把它送到西天,又不是没打过,先前不是打了洋鬼子十辆坦克,别说十辆,就是再来十辆,老子也不带怂的!”
面对十死无生的任务,没有人胆怯,一名名战士靠拢过来,纷纷请战。
此去无回,战士们心里都清楚,无非就是想把生的机会留给其他人。
见战士们都如此积极,夏远又作为一名老战士,不能落后,便道:“连长,让我去,我的作战经验丰富,枪法又好,手榴弹丢的也准,那反坦克手雷,就我丢的最远,我能保证,洋鬼子的坦克刚靠近,我就能把它给报销了!没有人比我去更加合适。”
老杨神色一紧,急忙道:“连长,我也去,上阵亲兄弟,我跟老夏一块走过来有好几年了,这次任务很危险,让战士们留在后边,我们亲自去!”
陈烈抬起头道:“我也去,我跟老夏一样,枪法好,虽然手榴弹丢不远,但是可以掩护他们撤退。”
马大个大笑:“奶奶的,都去了,我也不能在后边待着,我也去。”
“你去干啥,人不需要那么多。”夏远瞥了眼马大个,说:“更何况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方便行动。”
“你别去了。”陈烈没说那么多,平静的看着老马。
邵指导员想了想,说:“你还是留在后方,他们去执行任务,你就别去添乱了,伤养好了再说。”
马大个闷着头,都囔着:“好歹昨天晚上俺也参与行动了。”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昨晚的情况特殊,今天的境况不一样,我们要正面面对气势汹汹的美军,他们的坦克,装甲车,情况大不一样,你留在阵地上。”
雷连长迅速做出安排,“就由夏远带队,老杨,老陈,还有孙长贵、谭占彪、周兴勇,你们一同前去,夏远,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吗?”
夏远说:“反坦克手雷的数量有限,就不安排那么多人,人多了也不好,六个人,两个战斗小组,刚刚好。”
“排长,我们也想去。”武平跟王小亮抱着枪,忍不住说道。
“待在阵地上,这是命令。”
夏远说。
“是!”
两人才极不情愿的留下来。
邵指导员看了眼手表,又抬头看看天空,朝东的天际,已经泛起一丝白肚,说:“事不宜迟,现在动身吧。”
天快亮了。
在战士们的协助下,他们在半山腰的开阔地上开辟出来了五个藏兵坑,由于反坦克手雷的数量有限,只有七枚,行动人数定在六个刚刚好,两个战斗小组,每个藏兵坑间隔二十多米,呈倒三角状,每个藏兵坑刚好容纳一人。
待他们钻进去之后,上边利用树枝和杂草树叶扑了一层,只露出一个眼睛大小的缝隙用来观察。
“咱们撤退。”
耳边传来战士的说话声。
雷连长和邵指导员还没走,似乎不放心,雷连长交代:“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连长。”
夏远在藏兵坑里回应:“你们赶紧走吧,别让洋鬼子发现了,指不定他们现在正在路上。”
“好!”
雷连长看了看远处的方向,便立即起身离开这里,回到阵地上后,他拿来望远镜,向远处观察,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
“侦察兵回来没有。”
放下望远镜,雷连长问道。
“还没有回来,要不就是还没有发现敌人,要不就是在回来的路上。”
邵指导员坐在地上,抓着一把土,心神不宁,不知道是为什么。
雷连长没再吭声,抓着望远镜跑到阵地上立着的一棵树下,招呼了几名战士,推着他爬到树上,向远处再看。
远处山连着山,连成一片,草木旺盛,郁郁葱葱,镜头转动,又是一片坑坑洼洼,林木被炸断,地面上的植被炸毁,地面上布满弹着点,那片区域曾经被轰炸过,正面的公路,是美军的必经之路,他们组成的防线,也是要盯着那条公路。
公路很安静,布满了弹着点,没有发现敌人的部队。
“天还没完全亮。”雷连长跳下树,指着远处的公路,说:“老邵,你在这里看着,我现在带着人去公路上埋一些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