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皎当时说的话,谢皇后并未放在心上,想着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看见她的境况,心中生了不忍和怜惜,这才说要救她出去。
可要救她谈何容易?
等到小丫头想明白了,恐怕就要后悔许下这样的承诺了。
谢皇后从未对谁抱有任何的期待,所以一直没有将江皎的话当真,可今夜突然有人闯入了殿中,让她萌生了一抹期待。
那个小丫头,真的来救自己了吗?
谢皇后的心情渐起某种波澜,这份情谊她领下了,可是她不会离开。
“若真的是那小丫头喊过来的人,就赶紧走吧!”谢皇后又道,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苍茫,“好意本宫心领了,可本宫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谢逾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神却牢牢的锁在谢皇后的身上。
捏紧的手指似是戳破了手心,有黏腻的感觉袭来,血腥味逐渐的蔓延,混合着雨丝的味道。
谢皇后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是谁?到底是谁?”声音厉了几分,显得愈发的鬼魅。
谢逾突然屈起了双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那声音,震得谢皇后心中一颤。
“孙儿不肖。”谢逾双手持续捏成着拳头,嗓音显得很冷静,“时至今日,才来看皇祖母。”
谢皇后彻底的愣住。
谢逾跪在那,头低着,始终不敢再抬头看谢皇后一眼。
他怕多看一眼,他会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去杀了郑太后。
“瑜儿……”谢皇后喃喃的道,反应了半晌才想起来江皎当时说的话。
缉事厂督主兼司礼监掌印谢逾……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早该想到的,谢逾就是她的孙儿,是绾绾的儿子。
“皇祖母,是孙儿不肖。”谢逾捏在两侧的拳头忍不住加大着力道,唯有那股刺痛才能够让他清醒过来。
“瑜儿,过来,让皇祖母瞧一瞧。”谢皇后说道,脸上溢开着满足的笑意。
谢逾一路跪着挪动了过去。
“皇祖母的样子,是不是吓着我们小瑜儿了?我记得小瑜儿从小就喜欢好看的东西。”谢皇后说道,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突然变得忧愁起来。
她如今的模样,怕是很难看。
谢逾摇了摇头,才想起来谢皇后看不见,又说道,“没有,无论皇祖母是什么模样,瑜儿都觉得好看。”
“瑜儿还是最会哄皇祖母开心了。”谢皇后道,抿了抿唇瓣,似是想起了什么,她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沉静莫测了起来。
“瑜儿,你为何会过来,我不是嘱咐了封公公……”
谢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谢逾赶紧接上,“是瑜儿自己要来的,与封伯无关。”
“那个小丫头告诉你的,所以你便沉不住气了?”谢皇后叹息了一声。
“皇祖母,与昭昭无关。”
“看来你是很喜欢那个小丫头了。”谢皇后倒是不意外,倘若谢逾不喜欢她,大概也不会求娶她。
可他太监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谢皇后连忙询问了起来,“瑜儿,缉事厂督主兼司礼监掌印是怎么一回事?”
“皇祖母,我只是为了方便行事。”谢逾解释道,并未说太多。
“那便好!那便好!”谢皇后连连点头,随后又询问了一些事情。
“你为了太子府和谢氏满门已经做的很多了。”
“皇祖母,您跟我离开这里吧!”
“不,我不能离开。”谢皇后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道,“瑜儿,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郑妘那个毒妇定然会怀疑。”
“孙儿有办法……”谢逾低声温温的道,“必然不被人发现。”
这么多年,皇宫早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慢慢的蚕食着这里的一切,只等待着时机成熟,给里面的人迎头一棒,他要让他们将欠了太子府和谢家的全部都还回来。
“不!”谢皇后仍旧不答应,语气也越发的凌冽起来,“你若是听皇祖母一句劝,现在就该离开。”
“皇祖母……”
“瑜儿,难道你以为凭借皇祖母的能力不能活着离开这甘泉宫吗?你以为皇祖母是为了留下来给那毒妇折磨的吗?还是你觉得皇祖母比不上那毒妇有心机和胆识?”
谢皇后连续几个问题将谢逾问的怔住了。
他的瞳眸一阵紧缩,掠过挣扎。
“是本宫自己要留在这里的!”谢皇后继续道,此时此刻她好似又成了昔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通身带着独属于她的凤仪,叫人侧目。
“瑜儿你要明白,我若是逃了出去,郑妘那毒妇必然会揪着不放,那谢家和太子府余下的人又该怎么办?”
字字句句,仿佛刻在了谢逾的心头,烙印出深刻的痕迹,一呼吸便能感受到那股全然陌生的遽痛。
谢皇后是为了他!
“瑜儿,皇祖母等你坐拥天下后,亲自来甘泉宫接我回去。”谢皇后又道,这次的声音稍显得柔软。
谢逾俊美的脸带出些浓稠而凉薄的气息,哪怕心里再不甘,哪怕盘踞着的恨意越发的深,他却只能不动声色的隐忍下去。
“皇祖母放心,瑜儿定然不负重托,亲自迎您回去。”随着这声音落下的,是谢逾磕头的声响。
他双手落在地上,额头直直的磕了下去。
谢皇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又一道惊雷轰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道幽蓝的闪电……
江皎总觉得有些不安,在床铺之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竹曲。”她喊道,起了身,顿觉口干舌燥。
“小姐,怎么了?”竹曲走了过来,看向着掀开了帷幔的江皎。
“我心中有些烦闷,你可知道谢逾如今在何处吗?”
“小姐,督主今日若是没有出宫,那便会歇在司礼监。”
“是他原先在宫中住的地方吗?”
“嗯。”
“我想出去走走……”
“可是外面在下雨。”
江皎望向着窗外,雨很大也很密集,“就在这附近走一走,我心里闷得慌。”
竹曲随后便陪着江皎出了门,两人一人撑了一把伞。
夜里虽然有许许多多的宫灯,可大雨仍旧让视线很模糊。
一道人影从前面的长廊里走过,江皎的面孔陡然顿了一下,紧接着便提起裙摆朝着前面奔去。
谢逾!
她若是没有看错,那个人应当是谢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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