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伦物质位面。
落日余晖在林间惨澹。
秋风瑟瑟,栗子树上已经不剩下什么果实。
踩过腐烂浆果堆的男人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的竹林,那里面,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在向他虎视眈眈。
他没有立刻转身逃跑,而是取出满是缺口的双手大剑缓缓后退。
腰间的炉灯微微发光,感受着危险的临近。
“来吧,宝贝,虽然你们的肉不能吃。”其实早已筋疲力竭的男人在向林间那些怪物们挑衅着。
犹豫了一下,那些怪物最终没有追出来。
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男人不敢松懈,体内的斗气时刻酝酿着。
六级战士,在物质位面也算强者了。
“飒!”一条病变的疾风影狼从旁边的大树上跃下。
这只魔兽先前藏在树冠阴影中,很难发现。
大剑横格,以宽大的剑身将疾风影狼压在地上,他一脚踩住,轻车熟路杀死这病变的五级魔兽。
一般情况下,魔兽比人类更加强大,因为魔兽的智慧不低,到了七级以上,魔兽的智慧加上先天强大的体魄,能够碾压同级人类。
但病变的魔兽,基本上智慧堕落如野兽。
“该死的死亡瘟疫魔法,我能随手杀死五级魔兽,却高兴不起来。”男人放弃了进入这里搜集食物的打算,将疾风影狼的尸体踢了过去,接着迅速转身逃跑。
风系斗气让他跑得很快,澹青色的斗气如披风一般。
昏暗的山路举足难行,一剑剁下溪流里最先冒出的蛇头,他从数十条蛇的追逐下远去。
终于来到山林之外,黄昏的薄雾里,世界似一副澹描却色浓的画。
“没有从苍翠森林取得食物,就只能去种植地了,该死,食物消耗入不敷出。”
他咬着牙,拿出自己在森林中唯一的收获,那是他进入森林时接到的水,用炉灯净化过了。
拉了拉兜帽,裹着破破烂烂的披风,男人在幽雾临近前离开了这里,去到有人迹的地方。
种植地,是他开辟的一片田地,没法细心耕种,全靠这里肥沃的土地自然生长。
“这一块的大豆污染了,不能食用……
咦?长了只葫芦?我没有种葫芦才对,不过丽斯娜喜欢葫芦,可以给她带回去。
还好,地下的作物没有被污染。”
男人深呼吸,将这些收获装进亚麻布袋子扛在肩上,回头凝视了一下从苍翠森林逼近而来的夜色,叹了口气开始返程。
“还是魔法师好,可惜了,我没那个资质。”他叹了口气,想到让家人跟自己一样吃苦就很难受。
他提着大剑,扛起布袋,在薄光夜色里前行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回到了人类生活的区域。
“谁?”远处哨塔上的人举着炉灯发出询问。
“我,高达!”男人举着自己的炉灯,两个炉灯轻轻呼应。
这种施加了光明魔法的炼金物品,需要定期补充魔法阵,有鉴定同盟的效果。
炉灯还在正常照耀,就说明持有者没有被黑暗或者死亡魔法所污染。
“高达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
哨塔上的人不再紧张,向更远处的哨塔摇了摇炉灯。
“辛苦你看头哨守夜了。”高达从布袋里捞出半个红薯,扔了上去。
头哨,就是最外围的哨兵,死亡率最高。
那哨兵连忙接住,笑呵呵的道:“有高达大人给东西吃,值得值得。”
高达不再说话,径直往里走,其他哨塔的哨兵期待的看了他一眼,然而并没有得到东西。
这些哨兵很快意识到高达这次收获不多,也随即释然。
高达每次大丰收,会给哨兵们一点食物,只有窘迫时,才仅仅给头哨一人一点食物。
入了营地,高达硬着心肠没有去看那些等着他回来给些施舍的人们,当那些干瘦的人看到高达没有装满哪怕一半的布袋子时,沉默着离开了。
残酷的世界,悲哀的时代。
回到自己在营地北边与其他人明显分开的房屋,高达轻轻敲了敲门。
一个头发并不干净,但面庞依稀可见美丽的女人擦了擦眼睛,将一整天的担惊受怕终于收起。
她指责着自己的男人:“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想多走一点地方,找找有没有……”高达递出手中的布袋,试图解释。
女人接过布袋,皱眉的同时声音拔尖:“你又给那些人送食物了,高达•坦因,我们自身难保!”
“不,丽斯娜,我没有……”高达艰涩的开口。
于是门前陷入了三秒的沉默。
他会对她有所隐瞒,但从来不会撒谎,这意味着丈夫对她说的是真的,他今天的收获就这么多。
这样的生活已经太久了,可怕的压力让丽斯娜说不出什么鼓励的话,她摘下高达腰间的炉灯,进了厨房开始做饭。
高达来到屋里饭厅,摸了摸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女儿的头。
女儿揉着惺忪的眼睛醒来,脆生生的叫着爸爸。
“你今天有跟其他小朋友玩吗?”高达关心着女儿的日常。
“没有,妈妈告诉我,他们都是穿着小裙子的男孩!”女儿一句话给高达噎得说不出话。
没办法,苍翠森林另一端,那导致这一切灾难的罪恶之源,最喜欢抓男孩去培养洗脑成黑暗骑士。
以至于生儿育女成了家家户户的常态做法,好在他家的确实是个女儿。
食物很快上桌,有啥吃啥,水也被倒进了玻璃瓶里,听声音就知道瓶子里的水早就不多了。
“多吃点,长身体。”高达劝着说吃饱了眼睛却不住往餐盘上瞟的女儿。
丽斯娜默不作声,用紫苏叶子掺和着红薯塞进嘴里。
她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些是你从种植地里拿回来的食物?那些播种下去的大豆呢?”
“抱歉,它们被瘟疫污染了,黑色,腐烂……”高达有些羞愧,种大豆的口粮是从家里节省出来的。
“算了,我就不该抱有期待,我早跟你说过,不要种地表作物!”丽斯娜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她微卷的金色长发已经很久没洗过了,像个脏孩子。
高达只是上前,抱住了她。
“对不起。”丽斯娜终于没忍住哭了起来,“我忍不住。”
“这不怪你。”高达知道,那个曾在普勒尔市喜欢画画的少女从未变过,只是被黑暗魔法光环影响到了。
那缓慢侵蚀人意志的东西,恶毒,肮脏,会把人变成病变的怪物。
将炉灯递给丽斯娜,高达道:“我去休息了,你们带着炉灯吧,净化掉负面情绪。”
高达来到自己的房间,分房而睡,是为了避免自己从野外有可能带来不干净的东西。
他褪下护甲,死咬着牙,看着腰腹间的一道伤口,那该死的影狼其实伤到了他,这种刺客一样的魔兽,施展了影刃魔法。
熟练的将药粉洒在伤口上,高达不敢告诉这些事给妻女,真男人无言,扛住一切。
“该死的德玛罗尹,该死的黑暗魔法,该死的死亡魔法……”
他化痛苦为诅咒,小声唾骂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德玛罗尹,这个世界有史以来最天才的魔法师,在千年前,他还是被称赞在历史中的传奇人物。
然而百年前,这位已经成神的死亡、黑暗双系修炼者,开始发疯。
他性情大变,向着世界宣战,方圆十万里的瑟伦大陆内,所有国家所有生命都被卷入了这场人神之战。
德玛罗尹想要让整个世界在死亡和黑暗中沉沦,助他感悟死亡规则与黑暗玄奥。
在四大至高位面如同蝼蚁般的下位神,于这时的物质位面,就是真正的神话。
弱小的引力,随意支配的天地元素,仿佛放飞了一样的神识。
德玛罗尹带着自己的爪牙将整个世界变成了他的牢笼,圈养着幸存者。
圣域死亡魔法灵魂瘟疫,让无数生命病变,成为失去智慧的无脑行尸走肉。
圣域黑暗魔法污秽心灵光环,更是由不知多少德玛罗尹的爪牙,以魔法阵的形式,在整个世界到处刻画。
光明炉灯是普通人目前唯一能够抵御光环影响的力量。
而六级战士可以无视光环影响,魔法师则只需要五级。
但灵魂瘟疫谁也扛不住,里面有德玛罗尹施加的死亡规则之力。
“死亡与黑暗之神,德玛罗尹!”高达对这邪神的名字恨之入骨。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法对这毁灭世界之神复仇了。
他的战士之路已经接近尽头了,六级战士放在末日前也是公国将军,可离神太遥远了。
战士学徒,一级战士,二级……九级战士,圣域,神。
九级战士便高高在上,封王裂土,圣域飘渺无踪。
谁料那德玛罗尹不愿飞升传说中的至高位面,要在物质位面家乡做最高之神,且将所有生命当做其更进一步的资粮。
“难道要在这样的困境中,慢慢等死吗?”高达知道自己的定位。
在营地里,他是强大的六级战士,可以走出营地,带回食物,不必依赖营地那乱七八糟甚至有捣碎的南瓜老藤一样的食物分配。
可在真正的强者眼中,他就是个可以被随意碾死的蝼蚁。
“难道世界上只有德玛罗尹这一个神吗?传说中的至高位面,那里的神,为何不降临人间,惩戒这恶徒……”
真正的神在哪里?怎纵容那背负神之名,行魔鬼之举的东西,践踏着这个世界。
高达愤怒于自己的弱小,还有诸神无情。
迷迷湖湖的,他带着疲惫与伤痛入睡了。
他慢慢入梦,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感觉梦里的遥远天空尽头,有一点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