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牧野道:“我自是知道的。”
尚在哽咽的崔百泉立时站起,对方牧野俯身拜下,说道:“还请方先生告知原因,崔某和师侄感激不尽。”过彦之也随着拜下。
方牧野对着两人虚空抬掌,说道:“二位请起。”
崔百泉和过彦之距离方牧野近乎两丈,随着方牧野虚空抬掌,二人顿觉一股柔和劲力自下而上拂来,不及反应,身子便被托起,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方先生武功竟是这般高深莫测。
方牧野道:“要说慕容博杀害柯掌门的原因,还要从他的身份说起。”
众人惊觉可能要得闻一件武林秘辛,纷纷聚神凝听。
只听方牧野声音低沉,缓缓说道:“姑苏慕容氏乃鲜卑族人,燕国皇室后裔,历代皆致力于燕国的复辟之业。”
“慕容博当年假死之后,便化身燕龙渊,自称是姑苏慕容氏部属,传出黑字燕旗令,以高明武功慑服归顺的江湖豪杰,广扩势力,却不露丝毫风声。”
“柯掌门家财豪富,在江湖上亦有大大的名声,慕容博为招兵买马,积财贮粮,看中了柯掌门的家产,想将他收为己用,要他接奉慕容家的‘燕’字令旗,柯掌门断然是不会应允的了,说不定还要禀报官府,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崔百泉泣声道:“我师兄为人正直,绝不会与其同流合污,行谋逆之事,慕容博定是招揽不成,又担心我师兄泄露他的复国计划,才杀人灭口。”
这时慧真、慧观二僧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走到方牧野跟前,双手合十躬身一礼,慧真说道:“方施主明察秋毫,应是也知晓我们师父死因,还望方施主告知,贫僧师兄弟永记方施主大恩大德。”
方牧野扶起二人,正要回答,看到段正明若有所思的神情,便说道:“玄悲大师为何被慕容博所害,段兄想是已猜到了原由,不妨一说。”
段正明沉吟片刻,看向慧真、慧观二僧,沉声说道:“我也是在方先生说了慕容博的身份之后,才有所猜测。慕容博暗算玄悲大师,想必是妄图引起我段氏与贵寺的矛盾纷争,届时若是武林大乱,便能让他浑水摸鱼,趁机图谋复辟。”
说到这里,他看向方牧野问道:“方先生,不知段某猜的对是不对?”
方牧野道:“段兄慧眼独具,所言确实。”
他倒不是存心恭维,段正明只从慕容博身份,便能推断出慕容博杀害玄悲的用意,不愧是身居皇位之人,登高博见。
当然,慕容博杀玄悲,乃“一箭双凋”之手段,除了意图挑起段氏和少林寺的矛盾纷争之外,也是为了杀人灭口。
数年前,玄悲曾奉玄慈之命,到姑苏请问慕容博当年雁门关假传音讯之事,慕容博躲在地窖中不与相见,其后便诈死以绝后患。
但玄悲乃聪慧之人,在慕容府见到了若干蛛丝马迹,猜到了慕容氏造反的意图,慕容博察觉后,便起了杀心,只是玄悲一直居于少林寺中,不得下手。
直到前些时日,慕容博得悉玄悲大师前赴大理,于是暗中跟随,在陆凉州身戒寺中陡施袭击。
段正明眼神转动,疑惑问道:“不过慕容博既为引起我段氏和少林寺的矛盾,自然是栽赃嫁祸我段氏最好,又为何用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暴露了他慕容氏?”
方牧野答道:“应是他轻视了玄悲大师,没料得玄悲大师武功渊深,无奈之下,只能施出‘斗转星移’之技,将‘大韦陀杵’还击玄悲大师自身,留下了痕迹。”
段正明沉思片刻,点头道:“想来是了。”
众人听方牧野对江湖上诸般事情了如指掌,尤其是玄悲大师遇害之事就发生在四天之前,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大理城内,竟也如亲眼所见般知悉,心中俱都好生钦佩,又觉不可思议。
过彦之目光中带着期盼,向方牧野跪去,说道:“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方先生,慕容老儿现下何处,您定也是知道的,还请您告知,过彦之来世愿做牛做马相报。”说完,不住磕头,冬冬有声。
众人皆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乃是明知寻慕容博报仇必死,也毫不畏惧的要去,心下暗暗起敬。
崔百泉、慧真、慧观也一同向方牧野行礼,口中说道:“方先生(方施主)若知晓,还望告下,崔某(贫僧)感激不尽。”
方牧野扶起四人,说道:“慕容博化身燕龙渊,在两淮一带与登封一带营商出没,偶会隐伏于少林藏经阁中,偷习七十二绝技,现下具体的落点,却是不好说。”
崔百泉向方牧野躬身一礼,说道:“多谢方先生。彦之,咱们这就去两淮一带和登封一带,去寻化名燕龙渊的慕容老儿。”
说着又向众人团团一揖,转身便走,过彦之也拱手为礼,随即跟去。
段正淳叫道:“两位不忙。过兄远来劳累,今晚便到舍下歇一宿,明日一早动身不迟。”
崔百泉停步转身,说道:“是,王爷吩咐,自当遵命,我们再扰一餐便了。彦之,咱们喝酒去。”说完带了过彦之走出内书房,离了皇宫。
这边慧真、慧观二僧,一听闻慕容博竟潜进了少林藏经阁,偷学七十二绝技,登时便陷入震惊中,此刻方回转过神,心中恨道:慕容博真是欺我少林。
二僧同时向方牧野合十道谢,慧真又道:“皇爷、王爷、方先生,贫僧师兄弟要先回身戒寺照应师父遗体,还要赶回少林寺向方丈师伯禀报慕容博之事,这便告辞了。”
段正明道:“两位大师且慢,还请歇宿一夜,明日再行。”
又看向段正淳道“淳弟,明日你率同华司徒、范司马、巴司空,与慧真、慧观两位大师同去陆凉州身戒寺,代我在玄悲大师灵前上祭参拜。”
段正淳当即应下,慧真、慧观也下拜致谢。
保定帝又向段正淳道:“拜见五叶方丈后,便在身戒寺等候少林寺的大师们到来,请他们转呈我给玄慈方丈的书信。”
转向高升泰道:“写下两通书信,一通致少林寺方丈,一通致身戒寺方丈,再备两份礼物。”
高升泰躬身奉旨,保定帝道:“你陪少林寺的两位大师下去休息吧。”
待高升泰陪同慧真、慧观二僧出去,保定帝交代段正淳道:“我段氏源出中原武林,数百年来不敢忘本。中原武林朋友来到大理,咱们礼敬相待。可是我段氏先祖向有遗训,严禁段氏子孙参与中原武林的仇杀私斗。”
“玄悲大师之死,我大理段家虽不能袖手不理,但报仇之事,仍当由少林派自行料理,我们不能插手。”
“少林派与姑苏慕容正面为敌,实是震惊武林的大事,腥风血雨,不知要杀伤多少人命。大理国这些年来国泰民安,咱们倘若卷入了这个漩涡,今后中原武人来大理寻衅生事,只怕要源源不绝了。”
“这中间的分寸,当真不易拿捏,咱们只有一面凭正道行事,一面谦逊自抑,处处让人一步。淳弟,你须牢牢记得‘持正忍让’这四个字。”
段正淳躬身应道:“是,兄弟理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