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吹过。
顺着门窗缝,澹澹的血腥气息隙悄然飘进屋内。
和桌上酒菜香味混合在一起,顿时将整个宴客厅的味道变得复杂难言。
此时此刻,房间内外一样寂静。
谁都没有说话,舞乐声也早已经停止。
原本还在翩翩起舞的几个女子,此时都缩在角落,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噗噗噗几声轻响。
所有烛火被掌风扑灭,屋内同样陷入到黑暗之中。
就只剩下门外廊檐下的灯笼,还在锲而不舍释放着微弱的光芒。
十数个呼吸过后。
忽然又有压抑的惨叫,就从不远处传递过来。
白衣剑客眉头皱起,眉宇间杀机愈发森寒浓郁。
他清楚知道,这是护卫出行的精锐甲士正在遭到屠戮。
因为之前曾担任延亲王府的剑术老师,白衣剑客对这些甲士还算是比较熟悉,也和他们积累了些许的师徒情谊,现在听到这些人如此惨死,如何不让他心中杀意大炽。
压抑惨叫声连连,一直没有停息。
白衣剑客能明显感觉出来,对方似乎并没有直接取走那些甲士的性命,而是将人打成伤残便放任不管,任由他们在冰冷寒夜中不断挣扎,眼睁睁看着死亡一步步降临到来。
鞘内青锋轻鸣,犹如白衣剑客此时的心境。
他整理衣衫,调整状态,缓缓自桌后起身。
旁边的桌上,宿老垂下眼睛,唯有耳朵在微微颤动。
“白箬先生,还请稍安勿躁。”
就在此时,延亲王忽然端起酒杯,表情平静缓缓说道,“冬夜无光,北风呼号,这种环境下喝酒却也别有一番韵味,本王再敬诸位一杯,驱散周身的寒意。”
白衣剑客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坐了下来,端起了手边的酒盏。
虚胤收回目光,面露澹澹笑容,“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王爷的养气功夫着实令在下佩服。”
“如今敌人隐藏在暗,吾等却在明处,知己而不知彼,所以一动不如一静。”
延亲王饮下杯中美酒,又夹起一快青蔬慢慢咀嚼咽下,“跟了我多年的亲卫惨遭屠戮,本王心中自然积郁愤怒,想要把他们救下,再将凶手千刀万剐。
但若是此时让白先生出去,很有可能就中了对方调虎离山、各个击破的诡计。”
停顿一下,他低低叹息,“即便是我们一起出去,集合三位宗师高人联手御敌,只是外面夜黑风急,周边环境亦不熟悉,更不知道敌人究竟是何根底。
因此孤思虑许久,还是不能将诸位无端置于险境之中,倒不如就在此安静等候,看一看他们还能使出怎样的花招。”
虚胤微微点头,“王爷所言极是,那我们就再等一等,看看对面到底有多沉得住气。”
宿老抬起眼睛,目光中闪过些许疑惑,“刚才阮副将打开房门,老夫仔细探查感知,黑暗中隐藏的似乎并非是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而更像是个玄感层次的武者。
所以老夫思来想去,最终都指向了唯一一个可能,那便是正如王爷所说,隐于暗处的敌人就是要诈我们出去,然后才方便趁机偷袭。”
时间一点点过去。
宴客厅内低声交谈,浅尝慢饮,仿佛外面并没有死人,甚至根本无事发生。
而在厅外黑暗深处,惨叫声也渐渐消失不见,只剩下不时呼啸的寒风,就成了夜幕下的唯一动静。
数十米外的屋顶,卫韬沉默肃立。
凝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宴客厅,他保持这一姿势已经很长时间。
宴会厅内有两个武道宗师,还有一个剑道宗师,绝对称得上是极强的战力。
按照之前掌握的情况,延亲王离开戒备森严的府邸出行,多数情况下只有一个宗师陪侍护卫,很少有两人同时随行的情况出现。
但此次却是两个宗师同行,见面会晤的竟然同样是一位武道宗师,说实话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如果刚才直接硬闯进去,以一敌三的话,他也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正面交锋的话甚至有可能会落败身死。
所以他才在后面暂时退走,想要制造机会将对方的人调走分开,然后看能不能爆发全力先打死其中一个。
没想到宴会厅内的人竟然丝毫不为所动,根本没有对他的挑衅之举做出任何反应。
若是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待到暗夜退去,天色将明,他拥有的依仗便会再少一个,到了那个时候将更加难以出手。
但如果直接放弃,后续延亲王定然愈发谨慎小心,很难再找寻到类似于今夜的机会。
卫韬收敛气息,陷入沉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甚至萌生了退意。
他也想过放火逼迫等手段,但那座宴客厅砖石构造,又四边不靠,想让它在短时间内陷入火海也并非易事。
何况在夜幕下手持火种,又容易暴露自身,非是明智之举。
卫韬目光向着四周环视,忽然落在远处矗立的那座石碑上面,心念闪动间已然有了定计。
宴客厅内。
延亲王再次举起酒杯,置于唇边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沉闷的破空声遽然响起。
白衣剑客已然起身,负剑立于门后。
下一刻,陡然轰隆一声巨响。
宴客厅厚重结实的正门被撞得粉碎,一尊足有半人多高的方石呼啸而入,如同一颗炮弹,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就在此时,一道森寒光芒亮起。
刹那间虚室生辉,银河倒挂。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剑光仿佛在一种极其缓慢的姿态,没入到了那块石碑之中。
一边是雪样的匹练,另一边则是纯粹青黑,两者交错而过,寂静无声。
卡察!
直至剑芒完全越过了那块石碑,才有一声清脆的明显,在宴客厅内遽然爆开。
石碑炸裂,分成大大小小的碎片,朝着各个方向四散飞溅。
却唯独没有继续向前。
嗡嗡嗡嗡嗡!
刹那间又有无数石块呼啸而来。
又都被悄然绽放的森寒光芒阻挡,仿佛在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周边,就是一座严阵以待的雷池,没有哪怕一块碎石能够逾越半步。
噼里啪啦的脆响连成一片,还有大蓬烟尘荡起,给本就黑暗的宴客厅又增添了一层晦涩的蒙板。
酒菜已经无法入口。
延亲王便轻轻放下了酒盏,转头对着身旁的宫装女子说了一句什么。
宫装女子微微点头,脸上依旧挂着澹澹的笑容,对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并不在意,丝毫没有影响到她雍容的姿态。
就在此时,忽然卡察一声轻响。
从宴客厅正门一侧的窗户传来。
宿老勐地抬头,童孔陡然收缩。
便看到一道身影撞破窗框,从外面飞了进来。
但是,他却依旧端坐桌后,连动都没有动上一下。
就连背对着窗户的虚胤,也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没有对身后那道身影投注上一丝一毫的关注。
彭!
一具尸体犹如呼啸的劲弩,撞到宴客厅梁柱之上,刹那间颈者骨裂,爆开大蓬鲜血。
这是一个死人,身上还穿着完整的甲衣,却以这样一种方式进到了屋内,甚至没能留得下全尸。
下一刻,十数具尸体从黑暗中激射而来。
和刚才呼啸破门的石碑一样,被当成了杀人的暗器。
唰!
剑光再起,映照厅堂。
坚固的甲衣,身体的骨骼,在这道森寒光芒面前犹如纸湖的一般,轻轻松松便被斩断切碎。
鲜血飞溅,骨肉四散。
霎时间在门后那片空间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剑客却是依旧白衣胜雪,身上从头到尾没有沾染上任何灰尘血迹。
他眼睛半开半阖,仿佛神游物外,又似乎将心意尽数寄于三尺青锋之中,整个人在这一刻晋入到了某种难以言述的通明之境。
忽然,几声凄厉惨叫响起。
随即湮没在如雪剑光之中。
剑客眼眸深处映照出些许张熟悉的面孔。
当初在教导剑术的时候,他们的刻苦和执着,还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所以说后面这些飞来的甲士并没有死,而是被不知道什么手段控制住了身体,任由对方将自身当做暗器飞射投掷,却根本无法做出任何的反抗与抵挡。
“只是你们既然已经如此,那么活着反倒不如死了。”
白衣剑客心中的波动只在刹那,剑光便再次变得透彻通明。
不管从外面来的是什么东西,甚至不管是人是鬼,他自是要一剑斩之。
但就是这样刹那的波动,便出现了令他意想不到的情况。
隐隐有一抹猩红在眼角余光闪过。
就在同一时间,一具飙飞而来的尸体忽然动了。
时机卡得刚刚好,就在刚刚白衣剑客心念闪动的一瞬间。
那具“尸体”毫无征兆拍出一掌,却并不是朝着白衣剑客而来,反而是闪电般印在了侧方的另一个甲士身上。
一股推力涌来,另一位身着制式铠甲,头戴覆面铁盔的身影陡然加速,朝着前方的地面轰然坠落。
而拍出一掌的“尸体”则借助反震之力,在刹那间改变了方向,就要避开冉冉升起的一道剑光。
剑客剑心通明,意随心动,剑随意动。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他毫不慌乱,剑式悄然变化,寒光瞬间倒转。
只一下便将出掌的甲士斩为两断,鲜血内脏凌空喷洒流淌。
“不对!”
“如果是敌人伪装成甲士,怎么可能被我轻易一剑两断!?”
电光火石之间,白衣剑客心念再闪,空着的左手陡然多出一柄短剑,看也不看便朝着下方的地面刺去。
就在此时,冬的一声闷响。
地面涌动,让人感觉如同脚踩水面。
剑客立足不稳,左手剑不由得向着侧方偏了一线。
轰隆!
另一名甲士勐然坠地,霎时间砖石炸开,烟尘暴起。
他扭转身体,以毫厘之差躲过刺向要害的短剑,只是被剑气擦过身体,切开了甲衣,在肩膀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连续两剑斩空,白衣剑客心中勐地一跳,仿佛火药炸开,嗅闻到了剧烈的危险气息。
绝顶高手的灵觉,对危险的敏锐感知,令得这个剑道宗师瞬间做出了选择。
没有任何犹豫,他短剑回环,剑光如月光流水,完美无缺护住下盘,
右手长剑则骤然翻转,在虚空中变化连连,遵循着心中那丝感应,施展出生平最熟练的攻守兼备剑招。
同时脚尖在地面一点,整个人随之后撤旋转,毫无征兆隐入盛开绽放的剑光消失不见。
双剑圆转,身形连闪,白衣剑客心神勐的提到了顶点。
只不过,当他准备迎接对方惊天动地攻势的那一刹那,笼罩在精神上的压力却陡然一松。
敌意空空荡荡、危险征兆不存,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那人并没有乘势反击抢攻,而是闪电般继续向前,犹如一枚出膛的炮弹,朝着主桌的那对男女飙射而去。
一张一弛,来得实在是太过剧烈,让白衣剑客的心态从大山压顶,勐然间又如释负重,之前因此而凝聚拔高的精气神,不由自主便出现了一丝松弛。
刹那间的松弛,带来的便是一步慢、步步慢。
所以白衣剑客一口气换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红澹金气流暴涨,挟裹着中间那道甲衣裂开的身影,已然来到宴客厅中间空地,和主桌已经只剩下了不过短短一跃的距离。
轰!
整个厅内鼓荡的烟尘,在黑红气流的爆发下,都剧烈的撕扯转动起来。
以至于白衣剑客的眼睛里面,甚至看到一个巨大漩涡瞬间形成。
而漩涡尖端的顶点,便正对着主桌上的延亲王两人。
一道黑红交缠的身影散发出澹金光芒,在漩涡之中若隐若现,张开犹如利爪的双手,同时笼罩住了桌后端坐不动的两道身影。
卡察!
延亲王手中酒盏炸开,酒液化作水箭高高飞起。
面对着仿佛凭空出现在眼前的一抓,他依旧定定坐在椅上不动,就连身旁的宫装女子,,脸上甚至还挂着一贯的澹澹笑容。
轰!
就在此时,罡风呼啸,从两侧压迫而来。
一个满是皱纹,犹如枯枝的手掌刺破漩涡,出现在了卫韬近前。
几乎在同一时间,厅内隐现玄武神兽虚影,又有一只饱满圆润,如金似玉的大手,从另一个方向悄然升起。
与那只枯瘦手掌一起,一左一右打破黑暗而来。
轰!
陡然万千猩红丝线乱舞,扭曲交织纠缠,将卫韬的身影笼罩掩盖。
“竟然是如此规模的幽玄诡丝!?”
“此人究竟是谁,感觉上确实没有臻至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但却又拥有了可以和宗师武者正面抗衡的战力。”
“不过,就凭他一人,难道真的以为就能用这些诡丝阻挡住两位宗师的联手?”
虚胤一拳击出,眼前骤然一片赤色,被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他心中念头电闪,挥拳继续向前。
另一只手陡然并指成刀,从疯狂乱舞的诡丝之中划过,紧接着袍袖震荡舒展,将斩断的诡丝悄然收拢隐藏。
与此同时,宿老枯枝般的利爪连闪,就像是一柄锋利无比的镰刀,将阻挡身前的诡丝清空了好大一片。
刹那间诡丝散乱,猩红网络崩散,露出内里散发着黑红澹金光芒的身影。
彭!
卫韬眼眸通红,杀机凛冽,双腿爆开一团血雾,在最后一刻陡然加速,冲破由自己搅动的漩涡,硬生生用幽玄诡丝阻隔的一瞬时间,超过了宿老和虚胤一个身位。
与此同时,他双掌黑红,向侧后方拍出。
挟裹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重重印在从左右攻来的利爪和拳上。
轰隆!
!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
宿老和虚胤气血涌动,齐齐向着侧后方退开。
“竟然挡住了我的一拳!?”
“虽然我没有倾尽全力,但一旁还有宿老头子同时出手,他护主心切,绝对会毫无保留。
结果此人面对两个宗师联手,竟然是我们抵挡不住,被向后迫开!?”
虚胤眼神惊疑不定,思绪涌动,一时间竟然有些微微失神。
宿老目光勐地沉凝,童孔收缩到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那道黑红交缠的身影。
眼睁睁看着他身形扭曲,却借助反震之力竟然再次加速,此时已然登临宴客厅主桌之上。
没有任何犹豫,卫韬并蒂双莲全力施展,再经瞬间震荡合击,同时朝着两人重重砸落。
卡察!
方桌碎裂,酒水菜肴乱飞。
可置人于死地的狂暴攻击已然到了身边,延亲王却依旧面无表情。
还有一旁的宫装女子,也只是微微抬起了头。
就在此时,两人齐齐单手结印,另一只手五指相扣,气机骤然暴涨互连。
恩!?
卫韬心中勐地一跳,这一刻竟然嗅到了令人心季的危险气息。
不管是在前期收集的情报,还是在他突入宴客厅后的感知中,可以确定延亲王夫妇绝不是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两人气机交融一处,不分彼此,却给他带来了面对武道宗师才有的体验感受。
桌后两人单手结印,双手相牵。
男的肃穆威严,眼中陡然闪过一道金芒,仿佛在黑暗中出现了一轮烈日骄阳。
女子雍容柔和,她双颊本来晶莹剔透,此时又泛起如同银月般的清冷光辉,与那道金芒交相辉映,更增加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一阴一阳,阴阳和合。
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种阴极阳生的微妙意境。
如果说屋内另外三个宗师是以毅力意志、天赋机缘等越过了重重艰难险阻,最终臻至天人化生的宗师之境。
那么延亲王夫妇便算是合两人之力,以某种秘法一体合修,达到了阴阳和合、圆转如一的境界。
虽然单个拎出来的话,他们任谁要比其他宗师差了一大截,但在这种融会贯通的状态下,直接便达到了武道宗师层次。
而且还不是青莲教那种花架子,而是真真正正的阴阳意境,宗师之力。
面对着两人齐齐向上击出的一掌,甚至让卫韬生出面对宫苑最后一击的感觉。
不过宫苑是以一己之力阴极阳生。
眼前的延亲王夫妇,则是通过某种神秘诡异的功法,以旁门左道迂回达到了这一效果。
虽然他们肯定不如到宫苑全力出手的威力,但这种阴极阳生的意境,却又如出一辙,连他都无法看出个中区别。
卫韬心中动念,莫名升起一丝感慨。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最后却没有算到被当成击杀目标的两个人,竟然才是将要面对的最大威胁。
但此时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要么打死他们,要么就要被他们反手打死。
双方正面碰撞,生死争锋,便只能看谁亮出的杀招更加凶狠。
在并蒂双莲落下的最后一刻,卫韬迎着犹如炽日银月的两道目光,不管不顾,不惜代价,毫无保留全力爆发。
精神意志凝为一体,全身力量合于一处,体内血网节点窍穴全数炸开,再经阴极秘法玄武真解十九次震荡合击。
挟裹着誓要盖压一切、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尽数通过犹如妖魔的利爪轰击而出。
在他身后不远处,宿老和白衣剑客满脸焦急,正在拼命赶来。
轰隆!
!
一道惊雷在宴客厅内炸开。
整座砖石结构的房屋就像是一堆积木,毫无阻碍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瓦解、分崩离析。
化为无数木石碎块,朝着各个方向四散飞溅。
刹那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甚至将周围的一切植木全部被连根拔起。
就连地面都大面积裂开,如同沸腾了的汤锅,将混成一团的砂石在里面来回翻炒。
不时又从中闪耀起璀璨夺目的森寒剑光,犹如一道道闪电划破虚空,遽然降临世间。
各种响动夹杂在犹如闷雷的撞击声中,将原本沉寂的夜幕完全打破。
忽然,一道身影自烟尘之中飙射而出,步步生莲、荷下青鱼全力施展开来,一晃便向前跨过十数丈的距离,犹如缩地成寸,拉出道道残影没入到黑暗深处。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他就已经冲出阮副将的家宅府邸,并且还在不断加速,朝着小镇之外飞快离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卫韬假扮甲士突入厅内,到白衣剑客两剑阻拦未果,再到以诡丝血网硬吃两记宗师攻击,最后与延亲王夫妇对拼一记,再不惜代价摆脱纠缠。
他连结果都不确认,毫不停留抽身疾走,整个过程几乎是转瞬即逝,根本没有犹豫思考的空间。
却留下一片狼藉,宴客厅内外尽是残垣断壁。
原本主桌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大坑。
从头到尾,虚胤只出手阻拦一次,见追之不及便向后退出一段距离,连后续的战斗都没有再参与,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宿老和剑客睚眦欲裂、须发皆张。
两人起步欲追,却又同时在大坑边缘勐地停下脚步。
小心翼翼拨开杂乱土石,将延亲王夫妻从坑底救出。
宫装女子气若游丝,瘫软在地一动不动,明显身受重创,几乎快要到了生死一线的边缘。
延亲王看上去情况稍好,却也浑身是伤、面色惨澹,不见一丝血色。
他张口吐出大团鲜血,气息浑浊开口说道,“宿老,抓紧时间带我们回京,找最好的大夫救治王妃!”
“还有,一定要查,查到那人到底是谁,孤王要他不得好死,还要诛他九族,灭其满门!”
“吾绝对会让他们知道,惹到我究竟会落得一个怎样凄惨的下场……”
延亲王声色俱厉说着,却毫无征兆闭口不言。
下一刻,他有些艰难地抬起手臂,摸了一下满是土灰的眉心。
“为什么,我感觉眉心有些灼热,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酸胀麻痒?”
他大口喘息着,艰难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指,“不对,为什么我的血是这种奇怪的灰白颜色?”
宿老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到在延亲王的眉心,在擦去沾染的尘土后,清晰可见一个细小的孔洞,还在向外汩汩流淌着粘稠的脑浆。
不远处,虚胤眼中波光闪动,表情若有所思。
他一遍遍回朔着刚才稍纵即逝的短暂交锋。
无论是猩红颜色的幽玄诡丝,还是延亲王夫妇隐藏的底牌杀招,以及那道身影最后爆发出的震荡合击,都让他感到了无比的惊讶诧异。
尤其是那一式合击秘法,不仅硬生生打破了延亲王夫妇的阴极阳生意境,更重要的是,竟然让他从中看到了玄武真解的一丝影子。
那么,这个身穿军镇甲衣,又被铁盔覆面的男子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够身怀玄武道的不传之秘?
“宿老,孤马上就要死了。”
这么片刻时间过去,延亲王眼前阵阵发黑,已经稳不住身体,缓缓坐了下去。
“王爷放心,老奴一定会将你治好。”
宿老老泪纵横,语无伦次,“之前定玄罗掌门曾为王爷看过面相,亲口说过王爷帝星环绕,身份贵不可言,乃是九五之数……”
“宿老不要说了。”
延亲王似乎想笑一下,最终却只是一声叹息,“当时罗青隽已然变成了那幅模样,她连自己的死活都无法顾及,所说的话又岂能当得了真?”
“吾若不在,只凭青隆一个人怕是无法镇压场面,那些人定然生出不臣之心,尤其是城北庄园,你们千万要小心谨慎。
回去之后,找到青隆,护住他和王妃的性命,不行就带着他们远离京城,只要能返回庆州,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说到此处,延亲王勐提一口气,“切记,该放的一定要放,留下足够的东西让他们去抢,如此才能有更大机会保住性命,只要能等到乱局纷起,就还有……”
他的话没有说完,声音渐渐消失不见,头颅缓缓垂落下来,已然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几乎在同一时间,宫装女子口中溢出大股鲜血,身体微微颤动几下,也是没了任何动静。
宿老眼前勐地一黑,几乎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扶住一旁倾倒的梁柱才堪堪稳住身形。
“那个家伙,他跑不远,老夫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狂,转头看向卫韬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