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接过他手中的红梅。
“伺候的还行吧。”殷怀决定还是给他几分面子。
听到这话殷誉北没有说什么,只是挡了挡遮在眼前的红梅,动作略微有些粗暴。
气氛又安静了下来。
半晌,殷怀才开口打破了寂静,率先问:“誉王起得也早。”
殷誉北漫不经心道:“习惯罢了。”
他操练的场地离这不远,走梅林这一条捷径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殷怀这才注意到他手中似握着什么玩意,通体玄黑,一看便是被精铁打造所铸,在月光下溢出幽幽寒光,锋利无比。
殷誉北注意到他好奇的视线,伸出手好让他看的更清楚,“不过是柄弯刀,北戎人的玩意儿,在马上对战不易脱手。”
殷怀收回视线,又嗯了一声。
“昨晚上朕一宿没睡好,左右没什么睡意,索性出来走走,誉王这园子景色甚好。”
殷誉北闻言转过头,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殷怀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殷誉北垂下眼,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异样,“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
殷怀看着他,他的视线又淡淡落在园子里开的正艳的红梅上,虽然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在红梅映衬下,他眉宇之间的冷淡戾气仿佛也被冲淡了许多。
他也没出声,静静伫立在雪地中,天与地连成一色,只有些许红梅点缀,
此时天边已露鱼肚白,府邸里的下人也开始在府里走动了起来,皆行色匆匆。
殷怀在这时听到了自己就寝的厢房里传来一声尖叫。
身子不由抖了一抖,心知肯定是平喜醒来见他不在,于是又和殷誉北敷衍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殷誉北嘴角扯出玩味的弧度,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
他觉得小皇帝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半晌,等到那方人影逐渐消失不见,他才淡淡的收回视线,转身走开。
平喜寻不到殷怀,正急的火急火燎,便见到殷怀披着大氅从屋外走进,连忙上前,忙不迭道:“陛下你去哪了?方才奴才醒来见你不在,吓得要死。”
殷怀抖了抖大氅上的雪粒子,递给一旁的下人,“我听到了,下次你可以叫小点声。”
“殿下这可不是小事,奴才是真的快被吓死了。”平喜见四下无人,故意压低嗓子神秘兮兮道:“奴才听说这王府里闹鬼。”
殷怀心提起来了,“鬼?”
“对,这王府里的下人嘴紧得很,但是奴才是谁,想听什么听不到。”平喜先是照例将自己夸赞了一番,然后才娓娓道来。
原来这个府在赐给殷誉北之前是前朝某个被抄家的贪官的宅邸,全家适龄男子尽被斩首,甚至听说后来还有流落风尘的女眷在此上吊自尽,实在谈不上什么吉利,说是凶宅都不为过。
原主将这个宅邸赐给他,可以看出确实不怎么待见他。
“而且奴才听说那先王爷和先王妃,还有那几位公子小姐,都没有入土安葬,不能往生转世,怨气不知得多大,再加之是凶宅.....”
不知是不是错觉,殷怀总觉得自己每次一觉醒来,脑海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多清晰一分。
比如殷誉北,他原本只知道他是先王爷膝下的第四子,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不足八岁的幼妹。
现在脑海里又多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而且奴才听府里的老人说,这誉王啊原本不是这样的性子。”
殷怀来了几分兴趣,想看看能不能和自己的记忆对得上。
“你说来听听。”
“听说誉王小的时候比较安静,他年纪小,兄长们都比较宠他,他也没有养成纨绔的性子,性子纯善。”
殷誉北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却是最像老王爷的一个。
从小就展露头角,天资卓越,饱读兵书,在行军布阵上颇有天赋。
老王爷亲自将他带到身边言传身教,对他寄予厚望。
殷怀咂咂舌,确实和他知道的相差无几,于是感慨了几声世事无常。
“陛下,你说会不会是有可能誉王已经死了....”平喜目光灼灼,越想越觉得可能,“就是有什么煞星钻进了他的壳子里,否则怎么会性情大变。”
殷怀对上他热切渴望认同的视线,觉得膝盖上中了一枪。
平喜还想再说,殷怀连忙叫他打住,从誉王府回了皇宫后,便被告知让去慈宁宫一趟,太后娘娘有事要找他商讨。
走廊上迎面撞见两位年轻女子,为首的那个身着月白薄纱百褶罗裙,发鬟间斜插了支翡翠步摇,清丽淡雅又不失贵气,
正是那位长善郡主。
而她身旁跟着的似也是为官家世女,五官艳丽夺目,水芙色罗裙上描着金丝,不知道是哪位大臣的女儿。
“见过皇上。”
二位也都瞧见了殷怀,微微侧身避让开来,屈膝福了福身子。
殷怀颔首,回了声“郡主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事?”
长善微怔,而后嫣然一笑,“ 是送方妹妹出宫。”
殷怀看她神态落落大方,不像是对自己有意的模样,想必此时还没有喜欢上自己,便也就放下了心来。
他可不想扯入什么狗血三角恋中,然后落得被凌迟而死的下场。
原著里殷誉北是逼着长善眼睁睁的看着原主被活剐而死的。
“这位就是.....?”殷怀视线落在了她身旁人的脸上。
“这位是方太尉之女,方映荷。”
方映荷面色僵硬,不敢对视他的眼,想必也是听说了那个传闻,脚下不动声色的往长善身后挪动,那眼神活像他是个见了美人就要绑进宫的色鬼。
殷怀眯了眯眼,朝她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然后她的脸色就一阵青一阵白。
“芳名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殷怀努力笑得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下方映荷的脸色彻底白了。
念着慈宁宫里太后还在等他,殷怀又随意说了几句后便迈步走开。
“...姐姐怎么办?”方映荷的脸色煞白,原本艳丽的五官也黯淡了几分。
“什么怎么办?”长善不解。
“陛下他.....”
“映荷。”长善开口打断他的话,“你要明白,殿下是天子,做什么都只能是对的,别人并没有忤逆的权利,也不能有。”
“...可姐姐你知道的。”方映荷屏退了跟着的宫人,拉着长善走入了一间无人的暖阁,“我喜欢的并非陛下。”
她又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再接着继续道:“也并非柳相....”
长善皱眉,明显不赞同她的话。
方映荷咬了咬唇,“我知道你要说我疯了,可是我从来没如此清醒过,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就是他出身低贱又如何,可是他待我很好,承诺过会一辈子对我好。”
“我明白柳相大人很好,我见过他,我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人,如果我先遇见他,那我肯定会动心,可是我和他注定没有缘分。”
“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你入了宫也没有忘了我,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不愿让我同他一起,就算你们都说他万分不好,可我早已认定了他,就算是我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心意。”
听到最后一番话,长善神情似被触动,叹了口气,“映荷,你可知你任性的后果是什么。”
方映荷目光躲闪,不敢回答。
“我家没有什么姐妹的....”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己反悔婚约不会耽误她们的亲事。
“你家是没有,可是你的族人有。”
方映荷不敢对视她,低声道:“....就让我任性这一回....一回就够了。”
长善无奈,“柳相大人此刻想必正在太后那,等他出来后你自己同他说罢,想必他也不会为难你。”
方映荷又面露犹豫,似是羞于面对柳泽。
“....也不一定非要当面说。”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长善提醒道。
身上有婚约的男女成亲前不能见面,这次入宫还是借着探望长善的由头,恰巧柳相也在宫内,如果这次不当面说清楚,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另一边殷怀刚到慈安宫,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柳泽正在垂眼喝茶,他青色衣襟上绣着精致的雪白云纹,眉眼温润如玉,如同皎皎明月,又如山间青竹,掩不住的清贵气质。
见殷怀来了,他也起身朝他行了礼,“臣参见皇上。“
“爱卿请坐。”
殷怀十分关切的拦住他的举动,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的手。
“不必多礼。”他说完后朝柳泽笑得意味深长,“朕方才瞧见方太尉的女儿了。”
柳泽抬眼望了望他,含笑不语。
殷怀像是没有察觉到,自顾自地说:“真人倒是比传闻中还漂亮几分。”
柳泽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几圈,唇角笑意多了几分,温声道:“殿下谬赞了。”
殷怀不明白他看自己是干什么,心里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