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年关已至, 这几日果然下了雪,天与地几乎连成雪白一片,积雪压的枝沉甸甸的, 皇城银装素裹, 仿佛要被压入深雪之中。
这天校场比平日要热闹许多。
不少世家子弟都聚在一比试射箭,场中立了不少靶子,太监正在飞快的把箭从靶子上拔下, 好腾空位置。
“不愧是锦之兄,全中。”
众人笑呵呵的恭维林锦之, 林锦之按捺住脸上的喜意,忍不住睨了一眼上方的那道明黄身影,脸上红扑扑的。
那人....会在看着自己吗?
殷怀目光注视着场中, 神情是兴致缺缺,他不知道这有么好看的, 为么要他来。
他一只撑着下颔, 一只玩着纸球,纸球是用竹条编成框架,然用雪白稠纸糊了上去,上用彩墨画着各种小玩意儿, 大小精制。
本来是个小孩玩的,但是殷怀在无聊,所以便让平喜了自己。
他看到余广全似乎也来了,小胖子似乎不满林锦之众星捧月,感觉自己被冷落了, 忿忿地又了一次箭,可是依旧射空。
他气得一下将箭扔在地上,正恨不得踩上几脚时, 突然余光睨到不远处的玄色身影。
他脸一下就拉了下来,小声地骂了声“晦气。”
众人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立着的身影,他穿着玄色劲装,袖口用束带紧扎,显然也是准备来操练的扮。
不过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毕竟休养了有一段时间。
他似乎也没想到校场上会如此热闹,不动声色的拧了拧眉。
余广全被他爹关在府里几个月,就怕他出去惹是生非,刚放出来又开始孜孜不倦的作死。
“誉王不是病了吗?怎么病一好就急吼吼跑来校场,看来是真的生怕落下功夫啊。”
余广全一见他就忍不住冷嘲热讽,这次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要是敢对他动的话那就正好。
没想到殷誉北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径直望向上方的那道身影,神情微微一动。
殷怀看他气色好了许多便也放下了心,可见他还是一直盯着自己瞧,略微有些不自在。
可就在他一晃神的功夫,上无意识的一松,正玩着的纸球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的一路滚下了阶梯,落到了场中。
“........”
“既然誉王来都来了,不如比试一番。”余广全扬了扬中的弓箭,笑容恶劣。
在场的人都是微微皱眉,他这重点根本就不在么比试,明显是看殷誉北大病初愈想看他出丑。
大家都等着殷誉北的反应,好奇他会如应对。
终于他身子动了动,是弯腰捡了地上的纸球,缓步走上了阶梯。
“........”
殷怀也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做,愣愣地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来,最在他前站定。
殷怀看着他朝自己递出了,心安静的躺着那小小的纸球。
“......”
他没想到他会无视余广全的话,而是跑去自己捡球。
但是现在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殷怀有些不好意思去接,毕竟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儿,于是干咳了一声。
“赏你了。”
殷誉北不冷不热道:“陛下经常送别人东西吗?
“.......”
“比如说国师。”
殷怀不知道怎么会提到释无机,于是含糊道:“他不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他自然是不明说。
殷誉北听了脸上没么表情。
殷怀心里的怪异感又浮现出来了,他觉得殷誉北自从在小香山就有些奇怪,但是他又说不出来问题出在哪里。
不过他眼下也没时间琢磨这些情了,因为很快宫里就传来了个令所有人措不及的坏消息。
那个刚进宫没几天的北戎公主死了。
殷怀已经派了人严加看管,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他立马下令派人封锁消息,可不知怎么的还是泄漏了出去,传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戎。
北戎国上下震怒不已,前脚才将自己国的公主进献上去,脚刚走公主就死得不明不白,很难不让人认为是挑衅之觉。
北戎王痛失爱女,悲痛不已,响应北戎上下意,第二天就向大殷下了战书。
现在北戎军内士气高涨,一门心思想要为公主报仇,一雪前耻。
“北戎是有备而来。”
御书房内,柳泽上沉吟片刻,朝殷怀温声道:“陛下,他早已做好了局,为得就是这么一刻。”
殷怀又尝不知道,所谓的北戎公主,只不过是他一个发难的借口罢了。
“眼下是不得不应战了。”英国公沉声道:“可朝中.....”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够领兵仗的人才是在没几个。
柳泽微微一笑,朝着殷怀说:“臣心中有一个人选。”
“说。”
“陛下以为赵将军如?”
赵青?殷怀思考了片刻,开口道:“传他入宫吧。”
殷怀对赵青的了解甚少,但是也知道他和殷誉北私下里有来往,赵青一进御书房,听了柳泽的话,露沉思,随道:“谢陛下抬举,可微臣恐怕不担当大任。”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赵青又缓声道:“可微臣有一合适人选可以推选。”
“么人?”
“誉王。”
殷怀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微微一怔,英国公则皱了皱眉,转看向柳泽。
柳泽笑了笑,温声道:“赵将军不必妄自菲薄。”
赵青一掀长袍,跪在了地上,“陛下,臣恳请让誉王带兵出征,微臣辅佐誉王左右,定击退北戎蛮人,不辱圣命。”
英国公皱眉斥了一声:“荒唐,誉王才多大,根本没上过战场带过兵,就算是他父亲厉害那也是他父亲。”
赵青置若罔闻,而是深深的朝殷怀磕了个。
殷怀现在心情复杂,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殷誉北确是个天生的将才,用兵如神,不然来也不会握兵权,逼得原主封他为摄政王。
他称帝继续北征,好几次到北戎王城里去,直的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允了。”
殷怀终于还是决定妥协,看来有些情还是和脑海中的记忆一样。
“传朕旨意下去,封殷誉北为威元大将军,率兵出征边关,只许胜不许败。”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廷上下,大家心中都是大为震惊,不明白为么会将主帅一职交从未上过战场的殷誉北。
眼看开战在即,朝廷中人心惶惶,毕竟北戎那边士气高涨,再加上这次听说是由北戎大王子亲自带兵对战,而自己这边将主帅一职交了一个愣青。
想要鼓舞士气,振奋军心,眼下只有一条路走。
“还望陛下御驾亲征,扬国威。”
一开始只是冯章站出来,可是他一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纷纷出列跪在地上,请求声此彼伏。
作为一个没有权的皇帝,殷怀怎么不清楚御驾亲征么意思,就是去充当吉祥的。
他才不去,万一死在那了怎么办。
可是这些朝臣像是早已商量好了,大有他不答应就不身的样子。
甚至连一旁垂帘听政的太都开了口,抛下一句,“怀儿,你身为皇帝,更应该以身作则。”
殷怀:“........”
这是他不去,绑也要绑去的意思了。
已至此,他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正是因为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所以便有了许多必为之。
殷怀这天刚下了朝回龙鸾殿,还没走进,远远的便看见了有一道身影立在那。
走近一看,是殷誉北。
只见他色沉郁,深深地凝视着殷怀,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汪古潭。
“此去凶险,陛下大可不必亲自前去。”
殷怀摇摇:“有些是必须为之。”
殷誉北不说话了,应该是知道了他的意思。
正月初一,正是家家户户高挂红灯笼的日子,街道上人山人海,都在目送大军出城。
城墙之上,一道青色人影站在栏前,默默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背影。
在一旁和他并肩立着的英国公笑了笑,“你说小皇帝会活着回来吗?”
柳泽收回思绪,难得的沉默了一会,然摇。
也不知是在说自己不知道,还是在回答他的话。
一路行军花了两天两夜,大队才即将走到靠近边关的北地。
这日夜幕降临,大队便寻了一处戈壁扎了帐篷。
殷怀走出帐篷,便看见外篝火烧的正旺,士兵围在火堆旁讲着军中的趣,殷誉北也坐在其中,里拿着一碗酒,搭在膝盖上。
篝火映衬的他五官轮廓染上了暖色,冷冽的眉眼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军中讲得无非就是那些,一开始还很正经,不过越讲越跑偏题。
殷怀听着粗俗不堪入耳的黄段子,还是要努力融入他。
结果还是被人发现了他,“陛下....”
这话一出,大家都立刻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在他发现了站在身的自己,惊慌失措时,殷怀了他一个安抚的笑。
“不用,你继续讲。”
他说着眼神在四处搜寻着空位。
“陛下,坐这吧。”一个小兵连忙站来,还拍了几下地上。
“嗯。”
殷怀也没有拒绝,走上去一掀袍角便坐了下来。
周围人见他这样,神色都有些怪异。
“你继续讲啊。”殷怀纳闷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得了命令,大家便又开始恢复了刚才的话题,不过比之前明显含蓄保守了许多。
殷怀发现自己旁边一直没声,不由疑惑转看去,这才发现旁边坐的竟然是殷誉北,他一只脚屈,随意搭在膝盖上,正盯着自己瞧。
漆黑的眼中有映衬的火光浮浮沉沉。
殷怀愣了愣,想着看干么。
他坐下,也不怎么说话,一开始大家顾忌着有皇上在,都提心吊胆。
其大家心里都对殷怀没么敬重,毕竟他名声摆在那里,在不是个好皇帝,只是上要做做样子。
不过见他一直安静坐着,没么发疯的迹象,大家便也渐渐放开,谈话逐渐又有朝那边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军妓?”殷怀微微皱眉。
“可不是,那小模样长得,啧啧,和妖精似的,看你那眼神啊,像带勾子似的,恨不得把你魂吸....”
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那说话的小兵像是意识到了么,色尴尬,朝殷怀讪笑了几声。
殷怀也朝他微微一笑,努力用最和煦的笑容回应他。
“你尽管说你的,”
他雪白的容在火光中添了暖色,眉中心的红痣都艳了几分,笑着望过来,让在场人心中猛地一跳。
小皇帝不发疯的时候好像还挺好看的....
比他,那小兵口中的所谓绝色都完全不足一提,不对,陛下怎么和那等人相提并论,连这样想一想,都是对他的大不敬。
“这.....”
即得了殷怀的话,那小兵也色涨红,支支吾吾不肯开口了。
殷怀见气氛又沉默了,于是不得不个话,问旁边的殷誉北。
“听来还挺好玩的,不知誉王可有试过?”
殷誉北望着他,明知故问,“试过么?”
殷怀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王爷怎么会碰那些人,就算是要碰,也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子。”有一人忍不住插嘴。
殷誉北不改色,往篝火里扔了块木,火立刻又旺了几分。
气氛轻松下来,大家又开始漫无边际的聊着天,上拿着大碗酒,火架上靠着肉,嫩香蔓延开来。
殷怀盯着转动的火架正看的入神,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那只骨节分明,匀称有力,捏着一根木签串称的肉。
显然烤这的人的火候掌握刚刚好,肉外焦里嫩,飘香四溢,闻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不过可惜殷怀现在没么胃口,再加上他对这些油腻的东西向来没么偏好。
于是他转望去,对上殷誉北的视线,放缓语气他解释,“你有心了,只不过朕向来不爱吃这些。”
被拒绝,殷誉北么也没说,自然的收回自己的,嗤笑了一声,一脸果然如此。
殷怀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认为自己果然是端着皇帝架子,不肯吃这些被皇宫里的人看作是十分粗俗的吃食。
于是心里也生了气,又把伸出来,“朕吧,朕忽然又想吃了。”
殷誉北挑了挑眉,又把中的烤肉放在了他上。
烤肉的味道如同他的卖相一般好,外焦里嫩,香脆酥软,殷怀本来只是试试,忍不住又多吃了几口。
他上的肉不像其他人中大块大块的的肉,而是被人用匕首切成了极小块的肉,然串到签上,以此来方便入口。
“是你做的吗?”
殷誉北嗯了一声,“还要吗?”
殷怀看了一眼四周,见周围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誉王你最近到底有心?为朕问你话你一直心不在焉。”
殷誉北终于抬了眼,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殷怀又忍不住问道:“若是你想说么只管说,朕恕你无罪。”
殷誉北又烤了一串递他,似是随口一问,眼神直直盯着他。
“陛下为不让国师一同前来。”
“?”
殷怀越来越觉得古怪了,忍不住好奇问:“你到底想说么?”
周边篝火烧得正旺,殷誉北的眼里映衬的火光浮浮沉沉。
好半晌,才听到他沉声开口,“陛下喜欢国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