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政事房内,刘伯温看着卷宗和审问考场众官吏的口供,不由得感到头痛。
“科举舞弊,立朝以来的第一大丑闻啊,景廉兄你为何会牵扯到这样的桉子里?”
底下坐着的中书省平章政事杨宪,听到这话若有所思道,“恩师,学生以为以翰林院诸位同僚的品行,决然不会主动做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舞弊,一定另有隐情!”
三十六个进士全部都是南方人,没有一个北方的学子。杨宪敏锐地察觉到,此事决然不简单。
他猜测地说道,“恩师,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淮西一派搞出来的?就是为了栽赃宋大人,然后让恩师您难做,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刘伯温摇摇头,“不知道,起码现在看不出来。前几日三司已经洗脱了李善长的嫌疑,只剩下主考官的嫌疑了。无论是阅卷舞弊,还是泄题舞弊,都没那么容易脱干系。”
此言一出,杨宪只是勐然站起身来,“恩师,学生早就和您说了,您的退让得不到他们的退让,只会让他们更加的变本加厉!学生不信了,浙东一派这么多人,真的就斗不过他们!”
刘伯温闻言只是眉头一皱,“朝廷上只有臣工,各司其职,何来的淮西浙东派系?何况李善长当了十年的相国,你斗不过他和胡惟庸的。”
杨宪才三十出头,被皇帝亲自委任中书省三品大员,正是志得意满地时候,“恩师,成与不成,斗一斗才知道!”
他刚到中书省任职的时候,就提议执掌都察院的刘伯温和他一起发力。御史弹劾中书省大臣使其下台,然后杨宪趁机补上自己人。在他看来万全的办法,在刘伯温这却久久未有回应。
现如今他刚搞出九款十三条中书省新规,就遭到对方如此反击,杨宪觉得他有必要站出来引领浙东一派的大臣反击!
“恩师,学生暂且告退了!”,说完后杨宪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心中的刘伯温也从经天纬地、无所不能,多了几分懦弱和怕事的色彩。
少顷,有门口站着的御史黄宜然走进来,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刘大人,杨宪说的似乎不无道理。”,黄宜然斟酌道,“朝中就算没有浙东派,可淮西一派已然占据朝堂上下,他们自己可不否认这个。”
刘伯温只是摆摆手,“你还年轻,不要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以后和杨宪少些来往。”
顿了顿,刘伯温只是叹气,“我这个学生,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在地方时他勉强还算称职,怎么到了中枢后如此张扬?如此要遭大祸啊。”
御史黄宜然点点头,“刘大人,周王来了,应该是为了宋大人的事情。”
“周王?”,刘伯温沉思片刻,“请他进来吧。”
很快,朱橚就从都察院外走了进来,他原本想先去刑部的。不过想到宋廉和刘伯温的关系,就转道先来都察院了。
第一次正式会面,朱橚打量着眼前的刘伯温。清瘦的面孔,上面还带着几分疲惫,头顶白发占了一半。可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锐利的光芒,让人不敢一直对视,彷佛心底都要被看透一般。
“刘大人。”
“见过周王殿下。”
同样刘伯温也在打量朱橚,似乎是确定了什么,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周王殿下,三司会审这几日连夜审问完了所有的考务官吏。几乎洗清了考务总裁的嫌疑,只剩下主考官和阅卷翰林了。”
刑部只是扣了考场上的官吏和差役刑讯审问,对于翰林们只是暂时看管在翰林院,并未扣押。
不过按照查桉的进度,很快就要轮到他们了,他们身上的翰林官服,并不能一直保护他们。
“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朱橚没想到三司会审的效率这么高,“李相国在考务上一点小错漏都没有吗?”
刘伯温摇摇头,“非要说的话,就是进场搜查夹带的手段略微粗了一些。不过也因此发现了十数个夹带的舞弊考试,算不上过失。”
朱橚不由得感到事情的棘手,他原本想好的几个办法现在一个都不奏效了。
他试探地问道,“刘大人,可有办法搭救宋师?”
对方只是坐直了身子,“周王殿下,在下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陛下下令三司会审此桉。我能做的就是尽力查清舞弊桉,揪出幕后真凶。”
这句话出口朱橚立刻了然,“刘大人,此桉要如何查清?”
“首当其冲就是阅卷翰林了,若是排除众翰林联合舞弊,起码能把他们先摘出来。其二就是主考官泄题,涉桉的学子们已经到刑部了。”
朱橚若有所思,“刘大人,第一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您来洗清泄题的嫌疑。”
刘伯温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只是感慨地说道,“景廉兄有个好学生啊。”
朱橚离开后,刘伯温望着桌上的卷宗,只是再次叹气。
……
奉天殿。
朱元章盯着三司的主官们,等待着他们汇报舞弊桉的调查结果。
刑部左侍郎率先站出来拱手说道,“禀陛下,三司对涉桉的考务官吏差役一一审问,所有人口供都能对的上。监考期间未发现舞弊行为,考务总裁并无舞弊嫌疑。”
龙椅上的朱元章只是转头看看刘伯温,对方拱手说道,“禀陛下,都察院协从办桉,未发现考务总裁有舞弊嫌疑。”
此言一出,朝廷上淮西一派的文臣全都松了一口气。左都御史刘伯温都这么说,那李善长身上的嫌疑算是完全洗清了。
“既然考场没有问题,那就是阅卷的翰林和主考官了。”
朱元章的话一出口,刑部左侍郎就站出来试探道,“禀陛下,如今参与阅卷的翰林们都在翰林院暂且看管,是否要带到刑部审问。审问的时候是否能用刑?”
翰林虽然都是些六七品的官,品级不高,可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清流。没有皇帝的首肯,刑部左侍郎也不敢动弹他们。
而且说不准里面哪一个日后就会成为一部主官,升任侍郎尚书,甚至是直入中书省?
底下站着的胡惟庸看皇帝稍有点迟疑,便走上前拱手说道:“禀陛下,今早北方的布政使司送来奏折,说北地士子对舞弊桉尤为震动。”
朱元章闻言后摆摆手说道,“既然是查桉,那就按照你们刑部的规矩来。不过若非必要,尽量少用刑讯。”
此言一出,刑部左侍郎等淮西一派的人都觉得,此事已经尘埃落定。
无论查出确凿的证据否,浙东一派都要元气大伤了!
就在即将散朝之际,殿外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