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藏书楼。
几个翰林看着朱橚离去的背影,小声地议论着,“周王真是高义啊,竟敢在这个时候关照刘大人的家人。”
此言得到了周围人的赞同,“不过因此也推延了封王的仪式,着实可惜。”
“无妨,陛下终究是小惩大戒。礼部的人已经在想办法上奏折,让周王尽快完成封王。”
此刻的朱橚只是五皇子,周王的爵位还未到手,可他见到的每个人都以周王称呼他以示尊敬。
“好了,诸位都散了吧。再过一月就是科举了,还是专心正事吧。”
“极是,还有要事。”
“走吧,走吧。”
翰林李谦的话让众人都反应过来,各自纷纷散去。
正当李谦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瞥见了地上的一张纸,那里正是朱橚常坐的书桌处。
看纸上还写着字,李谦就上前将其捡起放在桌上,担心朱橚明日找不到。
临走时他下意识地一看,眼睛就再也离不开纸张,上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人人生而平等。”
看到这句话的李谦顿住了,紧接着继续往下看,“人人皆可做圣人?”
纸张的内容给他不小的冲击,若是换做其他人写的,李谦说不定就当作疯子的荒诞之言了。
圣贤,乃是天下读书人的最高理想,或者说梦想。因为这是一个难以企及的目标,数千年来能称得上圣人的,寥寥无几。
“每个人都是圣人,那天下还不乱套了?”,李谦边看边想道,直到他看到了后面的内容。
“心即理也。”
低声读出这句话的李谦如遭雷噼,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眼前的文字和他接受的儒家常识,激烈地碰撞着。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李谦连忙合上了纸张,不敢再看这些文字。不单是因为这些内容与儒家的理念有出入,更重要的是他甚至还从中看出了几分道理。
“周王怎么会写这样的东西?”,他不由得头疼,若是自己没看到这些该多好。
李谦将纸张对折了两次,然后又找了一块砚台压在上面。觉得万无一失的他,才转身离开。
可他没走多久,就有一个翰林拿着书走来,看到桌上的砚台还有点奇怪。
“谁放的?”,那个翰林有点纳闷地取开砚台,然后看到了纸张上的内容。
“砰”,手中的书籍砰然落地,过了好久那个翰林才反应过来。他手忙脚乱地将纸张再次对折,然后用砚台压着。
自己则是慌乱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书,像是逃离一般地快步走开了。
同样的事情,在翰林院散班之前重复了四次。
远在慈宁宫的朱橚不知道,自己在纸张上写的东西,在翰林间悄然传播开来。
次日,朱橚一如往常地坐在藏书楼内看书。在下午的时候,拿着纸笔开始记录自己冒出的学识。
他偶然发现将这些学识写出来,自己的脑袋会变的清明许多,此后他就一直这样做。
可让朱橚没想到的是,他刚写了一半就感觉身后的异样。转头一看,赫然是围在身旁的四个翰林。
他们装作刚走到朱橚这边,李谦更是恭敬地问道,“周王殿下,可还有什么需要?”
“暂时没有,诸位大人请去忙吧。”,朱橚不以为然,继续转头在纸张上写着。
写完一整张白纸后,朱橚才发现身后的几个翰林一直没走,就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将桌上随意摊开的白纸都收起来,还对折一次,让后面的几个翰林看不到上面的文字。
“几位大人,你们今日很闲吗,怎么一直都在我这?”
陷入思考的四位翰林立刻被惊醒,李谦更是恳求地说道:“周王殿下,再让我们看看,就一会儿!”
朱橚满脸的警惕,“这有什么好看的?我信手书写的荒诞之语,还是不看了好。”
闻言的李谦心中犹如有只猫在挠一般,纸上的内容他才看了一半,极为迫切地想要看看后续。
尽管那些言语带着点对儒家的离经叛道,可在场几人都是科举出来的佼佼者,哪里不明白纸上的内容不单单是几句话,而是一门全新的学问!
“周王殿下,在下有个疑问,您那句心即理也是什么意思?和孔圣朱圣说的可不一样。”
面对翰林的询问,朱橚连忙摇头,“闲暇时胡写的东西,诸位大人不必计较。”
说罢他就收拾东西,迈步向着外面走去。心中还想着,“以后写东西还是在卧房吧,这样的东西被外人看到了终究不好。”
朱橚在翰林院的藏书阁看了很多书,唯独没有找到有关自己脑中学识的对照。随着时日的推移,他自己也发现这是一门完整的学问。
看上去,似乎不比四书五经差多少,可走的路子和儒家不太一样。
留在藏书阁内的几个翰林,纷纷摇头道。
“刚看到一半,周王殿下就走了,颇为难受啊!”
“看了难受一个时辰,不看难受一天!”
“极是,极是!周王为何不让我们看呢?”
“法不传六耳,此举倒是应当。”
朱橚在李谦四位翰林心中的形象,又变得高大了几分。年不及弱冠,却能钻研出新的的学问。
良久,有翰林叹气,“唉,现在我都无心看圣贤书了,一心都是周王写的东西。”
“是啊,越是看不到,心中就越想。”
就在几人心中难受的时候,李谦忽然提出了一个建议。
“诸位,我们几人看的内容自然不同,不如我们各自写出自己记下的。各自对比对比,说不定能拼凑出不少?”
“善!”
“好办法!”
另外三人立刻响应,然后找来了纸笔开始各自默写。过目不忘在朝廷很常见,在翰林院就更常见了。
他们几人方才沉思,更多是对内容的思考,看过的的内容,极难忘记。
很快,四份白纸被放置桌上,几人东拼西凑居然拼出了九成。
“你们在看什么?”,有路过的翰林看到几人着魔一样,就好奇地过来看看。
可这一看,他自己也走不了了。藏书阁内汇集的翰林越来越多,讨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次日,打算安排科举事宜的宋廉来到翰林院的衙署,可里面走动者寥寥无几。
各处班房都找不到人,远处还传来怒骂声。
“一派胡言!简直是有辱斯文!”
“遭雷噼,要遭雷噼!”
翰林院的翰林们无心政事,全部被吸引到了藏书阁。
朝廷最为重要的科举,都为之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