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做才能终结这一切混乱?”
“按照你一贯的法子去做就行了。”
“我怕我做不好。”
“我轮回转世了那么多次,都没做好,多一次也没什么。”
青云轻笑道:“是选择独善其身,还是达济天下,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面对又一次的灵魂拷问,余闲再次缄默了。
他骨子里,始终还是独善其身的准则。
即便经历了种种,也不曾改变他的躺平梦想。
之所以愿意涉险去击溃天石,挽救江山,全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缘故。
说白了,就是威远侯府和大景王朝已经绑在一条船上,大景这艘船沉了,威远侯府上下也得溺水。
沉没成本太高了!
“其实在你心里,最完美的结果,应该就是天下太平,然后让当今太子继位吧。”作为共同体,青云显然对余闲的小算盘了若指掌。
“但凡事恐怕不会全尽如人意。”余闲苦笑道。
“那倒未必,你不也想过了嘛,想在这世间高枕无忧的躺平,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就是成为一个谨慎的庞然大物。”青云指了指余闲手里的巨阙射日弓,“现在机会已经落到了你的手中了。”
“而且,洪九州也把机会交到了你的手里,他让你一路往北,伺机击溃象征太子的天石,就是想让你自己做一次主,将拯救自己、家族以及社稷的机会拿捏在手里。”
“如果你能完成使命,待到太子登基,你和威远侯府将与这个王朝一同千秋万代的延绵下去……其实洪九州这人,虽然晚年因为猜忌犯了许多错,但大体还算是圣君。”
青云的分析,余闲早已做过了。
其实一开始,当余闲从如海和尚口中得知,接下来会降下两颗天石,分别代表着皇帝和太子,从那时起,余闲就怀疑过,天元皇帝会不会“弃子救己”,让自己置太子于不顾,专门去射代表皇帝的那颗天石。
即便是眼下,余闲也仍有阴谋论,怀疑降落在西北的天石,其实是皇帝的那一颗。
不过当他得知如海、杨吉以及清和等王朝中流砥柱,都被分配去寻找另一颗天石时,余闲就知道,自己负责寻找的那颗,确实是属于太子的天石。
敢情天元皇帝把最大的底牌保障都留给了自己,派余闲这个小虾米出来,纯粹是尽人事听天命!
到底还是皇帝的套路深啊!
如果余闲能救太子,那是最好,皇帝还能留一个有用之才将来辅左太子乃至皇太孙。
如果救不了,那余闲估计也得葬身在西北雪原上,陪太子荣登黄泉路。
横竖他们老洪家都不吃亏。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何天石陨落人间,皇帝或者太子就会死。”余闲忍不住问道,这个问题,他曾问过如海、诡山人以及二叔,都语焉不详。
“你这个问题,问得就不对。”青云纠正道:“准确的说,是只要天石陨落,不管有没有提前击溃,皇帝和太子都必死无疑!只是早或晚的区别!”
眼看余闲面露惊疑,青云展开解释道:“每当人世间的秩序达不到他们希望的局面,他们就会采取各种手段搞乱人间,重新洗牌。而陨落天石,则是天道仙人们屡试不爽的洗牌手段。前有圣帝,后有洪九州父子,都是如此。”
“只要成了这天下的主宰者,无论实力强弱,都有可能获得一颗天星的庇佑,也就是本命星辰。只要这颗星辰依旧高悬九天,那对应的宿主就能福寿绵绵。这也是天下众多修行者拥戴皇帝的原因。”
余闲渐渐恍然。
这里就不得不提及另一个隐秘了。
刚穿越(觉醒)后不久,面对皇帝的猜忌打压,余闲也曾纳闷过,为何威远侯不连同其他勋贵们推翻了皇帝。
反正大家都是超凡之上的修行高手,合作怼皇帝,胜算还是不小的。
后来他小心翼翼的把这想法透露给了二叔,换来了二叔的无限惊恐。
二叔告诉他,皇帝是打不倒的,因为人家是拥有本命星辰的主宰者!
哪怕威远侯的修为强过皇帝,但面对皇帝,也只能俯首帖耳。
因为皇帝在登基称帝之后,他的修为境界就变了,成了超脱于诸子千家的帝王境界,主宰境!
想成就主宰境的前提条件其实很简单,只要有足够多的大修行者奉这个人为主上,愿意将福缘气运都交由这个人主宰就行了。
洪九州就是在登基称帝时,受到了众多勋贵的拥护,成就了主宰境,然后拥有了一颗属于自己的本命星辰。
你想跟皇帝对着干也不是不行,但得做好福缘气运被斩断的风险。
但还是有补救措施的,那就是自己也效彷皇帝一样成为主宰者!
有了其他大修行者新鲜奉献上来的福缘气运,那就能取而代之。
很久以前有两个王朝的创建者,属于正反例子。
一个皇子杀了太子后,逼迫皇帝退位,偏偏这个皇子功勋卓越、深得民心,还有一大群的大修行者支持,哪怕原来的福缘气运没了,又有了新的补充,然后开创了一代盛世。
还有一个权臣当街弑君,篡位后,干了众多天怒人怨的勾当,拥戴他的大修行者寥寥无几,而且子嗣大多夭折,只好传位给一个傻儿子,接着就遭到了内乱外虏,王朝崩毁。
综合上述,在这个世界造反,是一件极为严峻的事业,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当初裴无常敢造反,也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不少人都纳闷,裴无常是有了补充福缘气运的路子了?
于是在平定叛乱后,皇帝猜忌心发作,到处抓裴无常的党羽,就是怀疑有不少人已经将福缘气运奉献给了裴无常。
当然,威远侯和众多勋贵大臣的福缘气运,还是老老实实的交给皇帝主宰的。
但是,这种模式,其实也暗藏凶险……
“皇帝可以主宰臣子们的福缘气运,但别忘了,皇帝也受到了天道的主宰。”青云也跟余闲想到了一块,沉声道:“象征皇帝的本命星辰在九天之上,说白了,等于皇帝乃至众多臣子的福缘气运,都被托管在了天道的手中。只要天道不高兴了,就把这颗星辰打落人间,大家都得遭殃倒霉……这个原理,就跟那个世界的灯塔国类似,你能明白吗?”
余闲点点头。
把天道比喻成那个世界的灯塔国,其他国家想在世界上混,就得把黄金运去灯塔国保管。
这样一来,其他国家才能顺利的满世界做生意,但同时,也得顺应着灯塔国制定的规则。
谁惹灯塔国不爽了,灯塔国就用这些托管在手里的黄金搞事情,随便就能让那个国家伤筋动骨。
“大家的福缘气运掌握在皇帝等主宰者的手里,而主宰者的福缘气运,则寄存在本命星辰中,握在了天道的手里。”青云一针见血的说道:“哪个主宰者令仙人们不满意了,天道大可以将象征这个主宰者的本命星辰从天上打落,化作了陨落的天石。所以,你现在该明白了,为何只要天石降落,主宰者就必死无疑了吧!”
“那击溃天石的意义何在?”余闲摊摊手。
“尽量晚死一会。”青云冷笑道:“天石直接陨落人间,对应的主宰者,福缘气运将会瞬间化为虚无,暴毙横死都是可以预见的。但如果能提前击溃天石,天石中蕴含的福缘气运就能散发出去,流转于人间,有可能渐渐消散,也有可能被有缘者获取。但总归还有一个缓冲的时间,而这个时间,就是主宰者剩余的寿命了。”
余闲不由的心神震荡。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层细思极恐的原因。
他也知道了为何如海、二叔他们不肯告知自己真相的原因了。
知道了皇帝和太子必死无疑的秘密,对自己非但没好处,反而容易招惹杀身之祸!
忽的,余闲想起了什么,看了眼昏迷的圣帝,试探道:“那圣帝的本命星辰……”
“也被那些仙人打落了,天石正在下坠而来,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子。”青云叹息道。
余闲却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举了举手里的射日弓,兴冲冲道:“那我能不能现在就把那颗天石击溃了,这样圣帝就还能多活一阵子?”
“是可以的,但,圣帝不希望我们这么做,否则千年前的天渊城,大约是另一个结局了。”青云苦笑道:“圣帝挽回不了本命星辰的陨落,却以余力牵引本命星辰往天渊城而来,他想要用他的本命星辰,堵住那个魔窟!”
余闲再次哑然。
他回望着圣帝,鼻子有些发酸。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选择,要么击溃代表圣帝的天石也就是本命星辰,给圣帝续命一段时间,要么履行圣帝的嘱托,任由天石坠落天渊城,堵住那个魔窟!
“不用纠结犹豫了,千年前,我已经在煎熬彷徨中,做出了抉择。”青云苦笑道:“当时巫咸他们还指望我作为中间人,收集天渊城所有人的福缘气运,奉献给圣帝的,但圣帝早已猜到了他们的想法,昏迷前夕嘱咐我不要这么做。”
“所以啊,巫咸那家伙才会那么仇恨我,他觉得我没有给圣帝续命,往后的千年时间里,我们明明知道彼此的存在,却是老死不相往来。”
“那我……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余闲无奈接受了既定的事实。
“什么都不用做,好好看看天渊城最后的光阴吧。”青云低语道:“然后,我将进入千年的轮回转世,直到你继续继承圣帝的遗志,尝试终结这个乱局。”
说完,青云又郑重的向着圣帝行礼,然后转过身,迈开步子,往圣殿外面走去。
余闲也深深看了眼沉睡的圣帝,伸出手,握了一下圣帝已然冰冷无温的手,喃喃道:“但愿,我们还有机会再见一次,那时,我会领着你,见证人族在世间的风光,想必定会如你所愿,星火世传,奋飞不辍……”
然后,余闲松开手,郑重庄重的作揖拜别。
但当他垂头的时候,却是没有注意到,圣帝的嘴角似乎,隐隐约约的,扬起了一个很细微的弧度……
……
当余闲跟着青云走到了圣殿门口时,厉无极扮演的魔怪,已经一副鲜血淋淋、遍体鳞伤的模样了。
他就奄奄一息的趴在殿门口,当听到脚步声时,他挣扎的抬起头,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余闲和青云。
“这是……”厉无极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脸庞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青云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展颜,笑道:“久违了,小呆瓜。”
“……”
厉无极张了张嘴巴,吃吃道:“你、你是……”
青云一扬手,厉无极依附的魔怪身体瞬间消失,重新现出了厉无极的模样。
与此同时,青云的脸上也多了一副半脸面具。
看到这一幕,厉无极的身躯勐然一震,然后挣扎的爬起来,向着青云下跪磕头,惊喜交集道:“师父,师父,我终于又见到您了……”
旁边的余闲看在眼里,动了动嘴唇。
看来,那个在天渊大泽外面,启迪教导了厉无极的高人,竟然就是自己的上一世!
“我说了,我从未允诺要收你为徒,你别老是打着我的名义出去招摇。”青云板着脸道:“而且,你都修为有成了,怎么还老是哭哭啼啼,一点长进都没有。”
“师父,我……我还是这么不成器,给师父您丢人了。”厉无极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青云看了他两眼,突然露出了一些和颜悦色:“后来的日子,你过得可好吗?”
“好,很好,虽然还是没能达到师父您的要求,但我终于扭转我的命数,干出了一番成就。”厉无极抬起头,已然泪眼婆娑。
结果,青云直接一脚把他踹翻了:“我让你去造福民众,可没让你去造反。”
余闲:……
他能说什么呢。
难道去跟皇帝他们说,自己上辈子栽培了一个徒弟,成了如今祸乱社稷的造反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