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仙人道:“先扎一座真君殿,以桃木枝为梁,以黄纸为砖瓦,宽五尺高三尺,于今夜子时在桃树下焚烧,焚烧时口念三遍‘神犬归位’,哮天犬那一缕神明可随真君殿一并离开,此患可破。”
姜岩纬双手抱拳道:“感谢仙人赐教,我这就叫人准备,仙人请随我入厅堂,我将备重金答谢仙人!”
陶仙人抚了抚宽大的衣袖道:“我乃方外之人,不在乎重金,只为留善缘。你切记,今晚要按照我的吩咐做,心存敬畏,明日初晓我再登门。”
陶仙人离开后,姜岩纬忙碌起来,准备桃木黄纸,扎真君殿。
邱成平上前道:“我这外甥自幼心灵手巧,还曾做过纸活儿,不妨让他留下来搭把手?”
姜岩纬一听大喜:“那再好不过了,瞧我手下这群人笨手笨脚的,我还担心扎得不好,亵渎神明呢!”
邱成平对秦书铭道:“这真君殿关系重大,你一定要多多上心,等姜少爷病情好转,姜老爷一高兴,你的生意也就有指望了。”
姜岩纬一听这话顿时反应过来,拍着秦书铭的肩膀说:“我东街有个闲置的铺子,回头找人拾掇一下就能用!”
一直忙到入夜,真君殿扎好。
姜老爷欲留二人用饭,邱成平婉拒,带着秦书铭便离开姜宅。
途中,邱成平问:“少帅可看得透那陶仙人的所作所为?”
秦书铭道:“我猜桃树下的狗骸骨,是陶仙人提前埋好的,挖土时我观察过土壤和草皮,与周围没有差异,说明狗的骸骨至少两年前就埋下,陶仙人两年之前就盯上姜家,做足功课,怕是不好对付。”
邱财神道:“少帅心眼通透,果然看得明白。惊门讲究的是层层布局,缓缓收网,一旦咬住猎物,不榨光油水是不可能松口的。”
“《英耀篇》有云,天来问追欲追贵,姜家老爷最大的弱点是他儿子,陶仙人只要死死抓住这一点,姜老爷就不可能脱身。看这位陶仙人的种种手段,应该是个文进士。”
秦书铭道:“那你我何时出手?”
邱财神摇摇头说:“贸然出手,非但不能见效,反而可能被陶仙人反咬一口。索性现如今敌明我暗,走一步看一步,看看陶仙人还要玩什么花样。”
次日天不亮。
秦书铭和邱财神早早赶往姜家,声称一来关心姜公子的情况,二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手的,姜岩纬并未存疑,反而大为感激。
在庭院桃树下,能看到烧过真君殿的灰烬,姜岩纬命人围起来,不许外人靠近,只等陶仙人前来指点迷津。
鸡鸣二晓时,陶仙人出现在大门口,身穿灰色长袍,腿上绑带上湿漉漉的,鞋面上也满是泥土。
姜岩纬快步迎上去问:“陶仙人,何故如此模样?”
陶仙人道:“鸡鸣一晓时,我便来到姜宅附近,绕着宅院巡视一圈,想看看哮天犬那一缕神明有没有被送走。”
姜岩纬道:“陶仙人太有心了,那情况如何?”
陶仙人不答话,径直走向桃树,站在灰烬前沉寂片刻,道:“灰烬聚而不散,说明煞气未消,神明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动怒了!”
姜岩纬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陶仙人道:“犬神动怒,那一缕神明转为妖气,贵公子的病情不仅未能好转,反而损了姜老爷的阳寿。”
姜岩纬双腿发软。
富贵怕命短,自古皆如此。
姜老爷对自己的阳寿,可比对他儿子的病情更忧心。
陶仙人接着道:“若我所料不错,七日之内,必然出现天狗食月,那时节妖气最凶,姜老爷的性命将如风中残烛,随时熄灭。”
姜岩纬跪在地上大呼:“仙人救我!仙人救我!”
陶仙人问:“前番烧真君殿,没能送走神明,你不怨我?”
姜岩纬忙道:“我怎敢怨仙人,那定然是我心不诚,现如今我命在旦夕,还请仙人救命!”
陶仙人闭目思忖片刻,道:“要破解这妖煞之气,倒也不难,且听我细细道来……”
陶仙人让姜岩纬闭门七日,在姜宅之内圈养二十八头黄牛,黄牛每日的草料需要由姜岩纬亲自操持,在这七日之内,陶仙人会设坛做法,并提前备好桃木弓箭和黄符,等天狗食日出现后,他有办法驱除妖煞。
姜岩纬早被陶仙人唬住,不敢有半点疑虑,一方面吩咐人为陶仙人搭设香台,一方面差人去买黄牛。
香台好搭,黄牛难购。
邱财神上前自荐道:“我五味斋在城郊有牧场,恰好有二十八头黄牛,不妨送给姜老爷。”
姜岩纬感激涕零道:“邱老板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陶仙人叮嘱过,凡事要诚心诚意,断不可投机取巧,所以这黄牛要按市面的价格算,一分一厘都马虎不得。”
接连七日,姜家宅门紧闭。
一切生意上的往来全部断绝。
这让不少人怨声载道,但姜岩纬满脑子都是活命,哪管其他?
一直守到第七日。
晚上,突然狂风大作,树木枝叶被吹得猎猎作响,空中出现天狗食日的景象。
原本趴在地上倒嚼的二十八头黄牛突然发了疯似的乱跑乱叫,姜老爷被这一幕吓傻了。
忽听到陶仙人大吼一声:“妖孽,哪里逃窜!”
姜岩纬急看过去,发现墙根一道黑影闪过。
陶仙人点燃黄符,拉满桃木弓射了过去,紧跟着听到一声惨烈的狗叫声,然后才安静下来。
那二十八头黄牛,相继倒在地上,全都口吐白沫而亡。
陶仙人迈大步朝墙根追去,不大工夫,手提一张破烂的狗皮回到姜岩纬面前。
陶仙人告诉姜岩纬,妖煞重伤而逃,短时间内不会回姜宅作祟,姜岩纬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陶仙人满眼悲悯地望向那二十八头黄牛,解释说牛眼识妖,承受那妖孽煞气而亡,也就是说,二十八头黄牛是替姜老爷而死,需要厚葬。
陶仙人又说,妖煞重伤逃窜,不会远离,此后每有天狗食日之景象,妖煞都会来姜宅兴风作浪,后患无穷。
姜岩纬刚刚放松的心情,再度紧张起来,忙求问该如何是好。
陶仙人道:“我本欲云游四海,奈何与姜老爷结下善缘,罢了,从今往后,我便留在姜宅。”
姜岩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陶仙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后我姜家定然全心全意供奉仙人!”
天狗食日之时,秦书铭和邱财神并不在姜家宅院内。
根据多日观察,他们料定陶仙人有同伙,便守在姜宅院墙外面,听到一阵狗叫声时,二人循音追过去,看到一个黑衣人趴在狗洞旁边。
狗叫声便是那人学的。
秦书铭和邱财神追上前去,那人掉头就跑,速度奇快无比,而且似乎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很快便没了踪迹。
好在邱财神早安排糖人张在远处接应,在一个狭窄的胡同中,三人将黑衣人堵在中间。
黑衣人拳脚功夫了得,但在糖人张的铜钱镖面前还是不够看的,最终被捆绑结实,带回五味斋审讯。
黑衣人嘴硬,不肯交代,糖人张两巴掌下去,对方嘴角飙血,仍然不肯交代。
邱财神笑眯眯地蹲在那人面前,并点燃一根红蜡烛,手里的夹着一根筷子粗细的铜棒,放在蜡烛上烧。
邱财神笑容可掬地说道:“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时常为伙计藏钱苦恼。后来想了一个好办法,把那些不老实的伙计绑起来,将这根铜棒烧红,塞进伙计的肛门儿里,这样试过几次,伙计们就再也不敢藏私钱了。”
黑衣人浑身打一个激灵:“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又不是你伙计!”
邱财神喊道:“买糖人的搭个手,裤子给拔掉,腚沟子撅过来!”
糖人张嘿嘿一声坏笑,扯掉那黑衣人的裤子,还不等糖棒靠近,黑衣人就吓得连喊饶命。
他交代说,他正是陶仙人的同伙,两人分工不同,陶仙人负责给人算命,他负责暗地里装神弄鬼。
按照行话说,他干的活儿叫扎飞。
姜家大院桃树下的狗骸骨,是他三年前埋下去的,那时他们便盯上姜家了。
今天晚上,他为了配合陶仙人作法,先用铁丝拴住院墙旁的树枝,猛摇树枝假装刮风,往黄牛群里扔老鼠,把牛吓的四处乱跑,牛的草料里早被他下了毒药,所以黄牛才会暴毙。
邱财神问他后面的计划是什么。
黑衣人交代说,陶仙人会留在姜家当座上宾,以后自然要钱有钱,吃喝不愁。
秦书铭觉得这里不对劲儿,道:“干你们这行的,不都是捞一笔就溜之大吉吗?怎么会留下来?”
黑衣人说:“以前捞一笔就走,但这次陶仙人说姜家是块肥肉,咬死了可以吃一辈子。干我们这行的,向来四处奔波,都想安稳下来,陶仙人这么说,我便跟他这么做。”
后面又问几个问题,能看得出,黑衣人知道的并不多,充其量就是一个“跑脚的”。
至于陶仙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以及与樱花山庄的关系,恐怕只有陶仙人本人知晓。
将黑衣人捆结实留在屋内,秦书铭三人到一旁商议。
邱财神道:“邱财神抢得先机,后面的事情处理起来比较棘手,最关键的是姜岩纬的态度,我想找个恰当的时机,把黑衣人带到姜岩纬面前,拆穿陶仙人的骗局。”
糖人张道:“这只怕是不妥,姜岩纬已经被陶仙人吓破胆,未必会相信你的话,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有个主意。”秦书铭开口,“不如来一招借力打力。”
邱财神和糖人张听过秦书铭的主意,均是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