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王主簿想出来的主意,先给秦书铭扣一个反贼的帽子,如果他不抵抗,就会被带入牢狱候审,一旦进入牢狱,那还不任凭自己揉捏?
但倘若秦书铭反抗或逃窜,便可坐实反贼的罪名,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可以说,这一手十分歹毒,无论秦书铭如何反应,都会落入王主簿事先设好的圈套。
消息在飞速扩散,吕大儒得知后,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急匆匆赶往客栈。
他就算再不理俗事,也清楚,秦书铭一介白衣,一旦落狱就将万劫不复。
待吕鸿桥赶到客栈时,发现这里早已被人团团围住,不仅有官差,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张兄李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里面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
“唉,是这么回事,上次在归政园赏花时,秦老弟提到牡丹亭,还说他知道真迹的下落,我和李兄都是画痴,总想再跟秦老弟交流交流,这不嘛,今天刚一过来却遇到这种事情。秦老弟一直没能露面,估计被困在里面了。”
几人正在焦急交流中,有人突然一声惊呼:“那不是康王爷吗?他老人家怎么也来了?”
不远处一架阔气的骑头双驾马车缓缓停住,从上面走下来一位穿着绛色刻银丝花纹服饰的老者,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仆从,匆匆朝这边走来。
吕鸿桥等人急忙迎上前去。
这位鹤发童颜的康王爷并非真正的皇亲国戚,其祖上以战功封王,世袭子孙,如今的康王爷年近七十,虽然没有半点官职,但有爵位傍身,自己又喜舞文弄墨颇有学识,正是云秀城大儒界的头面人物。
“我听说秦小友遇到麻烦了,便过来看看。上次品茗我与秦小友聊得甚为畅快,还想着将皇上御赐的大红袍拿出来品品呢……说起来,你们可知秦小友究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听官差说是擒拿反贼,具体情况还不甚清楚。”
康王爷不由竖起眉毛:“这里怎么会有反贼,真是胡闹!本王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抓谁!”
看到这几位比自己还着急的样子,吕鸿桥不由暗暗敬佩秦书铭网罗人心的本领,这几位大儒只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却都把他当成至交好友。
聚在人群中的,除了大儒名士,还有不少风月场所的老板们。
这段时间他们同样不好过,王主簿一直是他们的“货源”,多年来他们深知这位主簿大人的心狠手辣,对钱财的贪婪更是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在心理上,这些老板也希望有人能出面挑衅一下王主簿的权威,至少能杀杀他的锐气。所以当秦书铭出现时,才会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他们的支持。
然而,在理性上,他们并不认为秦书铭有多少胜算。因为这里是云秀城,是王主簿经营多年的老窝。
就比如这一次,他们几乎想不到秦书铭能有任何翻盘的手段,自古以来,民与官斗,向来是满盘皆输的局面。所以他们前来观望,更多的是想见证挑战者的落幕过程,以及由此斟酌自己又该准备多少真金白银。
当魅灯节的无人灯车横穿街道时,便是他们奉上真金白银的时刻。
念及此,风月老板们不禁感到一阵肉疼,敛财者的嘴脸一时间龇牙咧嘴,显得越发丑陋。
“快看,出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客栈入口处,官差们蜂拥而出。
与进门时的威风凛凛相比,此刻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看,甚至被门槛绊倒也不敢磨蹭,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仿佛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一般。
然后便看到秦书铭昂首阔步而出,在他身旁一左一右还有两位老者。
一个骨架高大,精神矍铄,眸中隐隐有风雷之色,另一位身材略显消瘦,白须飘飘,仙风道骨,一看便是高人。
“霍太傅!”
“钟老!”
人群中立即有人认出这两位,忍不住惊呼起来。
一位是当朝太子太傅,另一位是举国闻名的名宿大家,竟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着实惊诧众人。
没过多久,王主簿便闻讯赶来。面对寻常人他尚可高高在上,但面对霍太傅和钟老,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然而尽管如此,他脸上还是结结实实地吃了霍太傅一巴掌。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快快让你家太守出来答话!”霍太傅声如洪钟,不怒自威。
“我家太守,我家太守……”王主簿躬身在旁,捂着一半脸颊,神情阴阳变化,却迟迟不语。
“怎么,你家太守面子大,还需要我登门拜访?”霍寿庭最见不得旁人答话吞吞吐吐,顿时怒道。
“不敢劳烦太傅移驾,我这就去通报!”
王主簿离开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一顶四抬的青呢小轿朝客栈疾驰而来,轿夫呼哧呼哧喘气,轿帘打开,云秀太守终于露面。
来人四十余岁的样子,中等身高却瘦骨嶙峋,几乎撑不起那一身官服,向前佝偻着身子,脸上皮肉松弛,脸颊深深凹陷,一双眼睛萎靡无神。
下了轿匆匆而来,走向客栈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便已经呼哧带喘。
看到太守的这副模样,所有人不由交头接耳。这位太守大人甚少露面,任凭谁也没料到会是这副德行。
“下官……下官苑松人,参见太傅……”太守嗓音有气无力,费劲力气拜了下去,毫无半点为官者的气势。
“你怎么这副德行!”霍寿庭面露几分嫌恶,他虽为太子太傅,实则戎马出身,最看不惯为官者有这副萎缩之态。
“下……下官一向身体不好……咳咳……请太傅见谅……咳咳……”太守又慌得一拜,刚说几句话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连连咳嗽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的我也不管,我只问你,凭什么来客栈抓人?”霍寿庭一拂衣袖,喝道。
“这个……这个……”苑松人答不出来,不由地将探求的目光递向后方。
王主簿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太傅,我家太守因身体不便,将大部分政务交由我代理,故而并不清楚这件事情。”
“捉拿逆贼这么大的事情,一城太守竟然不知,这不是胡闹吗?你一个小小主簿,怎敢如此造次越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