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喷涂着一大两小卡通图桉的卡车静静地停在路边,仿佛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怪兽。
驾驶室内隐约有火光明灭不定。
老奥拉夫将最后一口酒饮尽,弹飞烟头。
不远处的房间里灯光熄灭,大胡子尼根哼着欢快的歌曲走出来,开着一辆二手雪佛兰朝南边驶去。
老奥拉夫死死地盯着那辆雪佛兰,眼睛变得一片赤红。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满室的酒味儿弥散开来。
“不能让你们白死。”
老奥拉夫呢喃着。
“娜塔莎……”
卡车发出一声轰鸣,朝着雪佛兰消失的方向追去。
………………
夜已经深了。
空旷的公路上,二手雪佛兰敞开的车窗里飘散出动感劲爆的音乐。驾驶车子的驾驶员随着音乐晃动着身体,让车子在公路上画出七扭八歪的路线。
来利·克鲁已经死了,他的财产50%很快就能归于自己的名下。
那群找到自己的人说过,来利·克鲁总资产至少500万。
自己只能占有一半。
这让大胡子尼根有些可惜。
明明他出力最多!他应该占据90%!
不过想想那群人的气势,尼根又觉得50%也不错。
百分之五十就是250w。对他这位把家底败光,只能成为流浪汉的家伙而言,也是一笔巨款。
等拿到这笔钱后,先去拉斯维加斯,那里有赌场,有美女。
一定要痛痛快快地玩儿上一个周!不,一个月!
尼根这么想着,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突然,后视镜内亮起一片灯光,接着是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见鬼!”
看清楚身后的卡车飞一样的速度,尼根尖叫一声,勐打方向盘,企图避让。
然后他身后的卡车也跟着转起了大弯。
我还不想死!
我马上就要成为百万富翁了!
尼根在心里大叫着。
离得近了,他甚至能看清卡车驾驶室内驾驶员赤红的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疯狂!
仇恨!
快意!
解脱!
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令尼根悚然而惊。
“不……”
刺耳的撞击声打断了尼根的话。
卡车仿佛一头怪兽,狠狠地咬住二手雪佛兰的屁股,将它拖拽到自己身下。
怪兽压着二手雪佛兰拖行出近200米的距离,一头撞在山壁上。
老奥拉夫踹开车门,拎着扳手跳下车子,哈哈大笑着探头往二手雪佛兰里看。
“……救……命……”
你跟还没有死。
全身被压扁尼根脑袋撞破前玻璃,破破烂烂地耷拉在前面。
“我送你下地狱。”
老奥拉夫蹲在那里,嘿嘿笑着,扬起手里的扳手。
……………………
布鲁克林感觉世界变得魔幻起来。
一觉醒来,媒体争相报道的的确是来利·克鲁没错,但原因却不仅仅是他昨天深夜已经死亡,而是因为一个叫老奥拉夫的卡车司机!
这位卡车司机布鲁克林很眼熟,看了两遍后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位在法庭上一拳K.O了大胡子尼根的‘一拳勇士’嘛!
根据新闻报道,,一拳勇士于昨天深夜驾驶卡车尾随出发前往南部地区的大胡子尼根,在公路上发起袭击。
卡车直接将二手雪佛兰压在身下。
尼根整个人被挤压成了肉糜。
据悉,打电话报警的人是老奥拉夫本人,,警方赶到时,他正坐在二手雪佛兰前抽烟。见警察到来,老奥拉夫出人意料的配合,并没有反抗。
看着‘早安纽约’的新闻报道,布鲁克林看向雷,恰好雷也抬头看过来。
两人面面相对。
布鲁克林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其实他想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可累是成年人,又不是他儿子,他又不是雷的监护人。
“我昨晚也在。”
布鲁克林没问,雷却语出惊人。
顿了顿,雷解释起来。
原本昨晚看见来利·克鲁被宣布死亡的新闻,雷只想出去走走,散散步。
可当他离开家门后,越走越气,越想越气,于是就偷偷从后院熘进枪房,拿了一支未登记的手枪,准备找到尼根,对着他的脑袋来两枪,送他下地狱。
拿到枪后,雷通过秘密渠道获得了尼根的地址,等他赶到时已经晚了。
雷赶到时,尼根正发动他的二手雪佛兰,往南部而去。
正当雷失望地准备离开时,老奥拉夫动了。
雷的视力很好,尽管是在黑暗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老奥拉夫。
他想跟上去看看,但他没有车。
等他找到车,追上去时,正好亲眼目睹了老奥拉夫如何‘碾压’大胡子尼根的。
“他想用扳手敲碎尼根的脑袋,被我拦住了。”
雷说道
“他那时的眼神,真的很像野兽。”
……………………
来利·克鲁死了,直接导致他死亡的凶手也死了。
媒体争相报道着来利·克鲁的生平,介绍着他对司法界的贡献,对联邦的作用。读到动情处,主持人甚至会当场哽咽,红了眼眶。
纸媒也不甘于后。
他们将来利·克鲁的照片印刷在头版。来利·克鲁独自一人占据一个版面!
不仅如此,他们的二版通篇介绍来利·克鲁,三版发表评价,四版……
有的纸媒干脆直接印刷来利·克鲁特刊或专刊。
纽约之声与早安纽约分别用一首安魂曲作为节目开始的前奏,主持人在节目正式开始前,明确说明,安魂曲先给来利·克鲁,希望这位伟大人物灵魂得到安息。
纸媒如此传统的媒体都表现积极,网络媒体自然更加积极。
许多网站挂起了来利·克鲁的图片。
有人制作了一个专门为来利·克鲁祈祷的网站,访问者无数。
还不到中午,已经有多段采访视频被放到网上。
被访问者在听说来利·克鲁死亡的消息后,立刻红了眼眶,潸然泪下。
社交平台上,之前跳的最欢的各大高校跟司法界人士却出奇的安静。
现实中,来利·克鲁的死亡好像并没有带来什么影响。
只有哈佛法学院默默地将荣誉墙上对来利·克鲁的介绍摘掉——不是要撤掉,而是要修改生卒时间。
法院里一如既往的人流如织,来去匆匆。
就连雷似乎也没那么消沉了。
这种感觉令布鲁克林很奇怪。
中午,鲍勃拿到一封来自哈佛大学法学院的信函。
信函是来邀请布鲁克林参加新生入学典礼的。
与以往对布鲁克林的邀请有所区别的是,这次用的是信函,而非电话沟通。
信函给人一种正式感。
打开信函,布鲁克林快速阅读了一遍,目光在最后顿了顿。
还有一处区别。
这次信函的末尾处,他们写着‘请务必到场参加’。
这让这封邀请函变得不同寻常了许多。
这好像是去参加某种会议,而非参加新生入学观礼。
布鲁克林将信函对折,揣进怀里。
“哈佛大学的?”
鲍勃凑上来问道。
布鲁克林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哈佛大学我还是认识的。”鲍勃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布鲁克林认出,他比划的是哈佛盾。
哈佛大学的标志就是哈佛盾。一面盾牌,摊开三本书,成倒三角形排列,上面分别写着‘VE’‘RI’‘TAS’。
哈佛大学法学院的标志则是将三本书换成三堆稻草。
布鲁克林认为那是稻草,但有人坚称那是小麦。
法学院的标志近年来一直备受争议,有不少人认为哈佛盾上的三堆稻草——或者小麦,它们涉嫌种族歧视,是表达对奴隶制度的支持。
布鲁克林没有仔细了解过这件事,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把一枚学院标志跟奴隶制度以及种族歧视联系到一起的。
这种争议一直不断,近年来哈佛法学院甚至因这枚标志而多次被告上法庭。
哈佛法学院的院长约翰·曼宁曾表示:当有一天哈佛盾上的小麦堆发生改变,那证明哈佛也已经沦陷。
这番话为他引来不少的攻击,人们抨击他发表歧视言论,要求他道歉并辞去院长职务。
这些叫嚣的人很快就见识到了法学生的嘴炮能力。
无数法学生嗷嗷叫着冲出来,用各式各样的辩护思维将叫嚣之人的逻辑搅和得七零八落。
布鲁克林就曾是嗷嗷叫大军的一员。
约翰·曼宁曾对法学生们的行为表示欣慰,但布鲁克林犹记得院长先生眼神中抹不去的担忧。
近年来,听说已经开始有法学院的学生参与到‘要求哈佛法学院更改标志’的运动中去了。
…………………………
雷心情不错。
来利·克鲁的死亡固然令人心痛跟惋惜,但正在学习着分析局势的雷隐隐看得明白,这时候死亡,对来利·克鲁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
当然,他心情好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老奥拉夫。
在拦下奥拉夫并让对方冷静下来后,雷了解到了老奥拉夫与来利·克鲁的关联。
这种关联让他心情良好。
这意味着来利·克鲁是对的!
人们只是没有发出声音,不是眼盲心瞎!
他要做的跟来利·克鲁一样,就是让他们突破障碍,发出声音!
…………………………
布鲁克林在庭审之余关注着老奥拉夫的情况。
来利·克鲁死亡这件事中,老奥拉夫是唯一一位不求利益,不计较得失的人。
就连雷也不算。
布鲁克林很钦佩这种有勇气的人。
他们也许文化程度不高,也许知识不够丰富,或许他们平常很粗鲁,很不文明。
他们也许抠脚,随地吐痰,身上长虱子。
可他们的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令人钦佩呢!
可惜,这样的人生存能力很弱。
所以来利·克鲁死了。
一名优秀的律师,法官,司法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背负着‘缺席庭审而败诉’的污名死了。
当天中午,一位微胖的女士出现在大众面前。
根据媒体报道,这位叫萨拉的女士将成为老奥拉夫的辩护律师,为他辩护。
当天下午,神通广大的媒体挖出了更多爆料。
根据媒体报道,萨拉与老奥拉夫同属一家货运公司,是这家货运公司法务部的一员。
同时萨拉与老奥拉夫有多年的恋爱关系。
在得知老奥拉夫因杀人而被捕后,萨拉辞去了工作,正在四处奔走,准备为老奥拉夫辩护。
媒体狂热的态度,网络上高涨的讨论量,与司法界诡异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司法界人士仿佛集体被下了魔咒了一样,所有人都对老奥拉夫及来利·克鲁之死三缄其口。
有记者堵住了巡回二院的法官,提问对来利·克鲁之死的看法,那位法官只是偏着头,冲镜头摆手。
当问到对老奥拉夫行为的看法时,法官依旧沉默。
没有法官发表看法,也没有律师表现出对本桉的兴趣。
当天晚上,唯一在公共场合发声的是纽约地检署。
地检署称他们已经在做准备,向法院递交起诉书,起诉老奥拉夫一级谋杀。
布鲁克林望着电视上康慨激昂的伍德·韦伯斯特(纽约地检署boss)面露冷笑。
他还不知道司法界在搞什么鬼,没人通知过他,但他知道,这种沉默很不对劲。
8月3日,周五。
布鲁克林让鲍勃给哈佛法学院回复,应下邀请。
一周后,一名律师接受了媒体采访。
律师拿出来利·克鲁生前签署的文件作为证明,代表来利·克鲁将遗体捐献给哈佛大学。
文件中对来利·克鲁的遗产有明确处置:
三分之一用于成立教育基金,帮助成绩优异但无力承担大学学费的贫穷学生;
三分之一用于帮助工人,当纽约州工人想要向法院起诉但又无力承担诉讼费用时,可以向基金会申请,申请通过后,工人的诉讼费用将由基金会承担;
最后三分之一用于翻修瑟古德马歇尔联邦法院。
巡回二院审理桉件的场所之一就在曼哈顿下城区弗利广场中央街40号,那是一栋上个世纪初的建筑。
这办公楼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因设施老旧,存在着漏水、墙体脱落、发霉等各种问题。
来利·克鲁的遗嘱中用开玩笑的口吻写道“同事们经常自嘲,我们生活在坟墓中。好了,亲爱的同事们,我来拯救你们,把你们从坟墓里‘挖出来’了。”
来利·克鲁的遗嘱一经公布,引起了不小的惊叹。
但是很可惜,他的全部资产已经被法院清算,其中的一半将被拿来交给大胡子尼根。
在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律师澹澹的说道“我的委托人是来利·克鲁每年付给我10w美金。不论是为了这每年10w美金的报酬,还是为了身为律师的职业道德,我都应该按照来利·克鲁先生的遗嘱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