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推开围观者,挤到客栈掌柜身边。
“叶超在哪里?”
“小心那张桌子!”沙宥德喊道,“不要刮花木纹了!”他看看令公鬼,眨眨眼。他的脸上满是烟灰。“大人?谁?您的男仆?我不记得有见过他,大人。他一定是出去了。不要弄掉那些蜡烛台,蠢材!他们是黄铜打的!”沙宥德跳过去责备那个抱着他的财产跑出客栈的人。
“冷静,叶超不可能出去了的,”巫咸说道,“他不会留下……”他看看四周,没有说完;因为有些观众似乎觉得黄巾力士跟火灾一样有趣。
“我知道。”令公鬼说完就冲进了客栈。
大堂里的情况几乎就跟这座屋子没有着火时一样。那两伙救火的人一直排到楼梯上,传递篮子,还有其他人四处忙着把剩下的家具抢出去,这里没什么烟,就跟有人在灶房里烧伙时差不多。不过,令公鬼往楼上冲的时候,烟开始变浓。他一边咳嗽一边爬楼梯。
救火人在楼梯中间的平台处就停下了,他们站在平台那里,朝着烟雾弥漫的回廊泼水。舔舐~着墙壁的火舌在黑烟之中闪着红光。
其中一个人捉住了令公鬼的手臂。
“您不能上去,大人。上面全都烧了。黄巾力士,你跟他说说。”
这时候,令公鬼才注意到巫咸跟在自己身后:“回去,巫咸,我会把他救出来的。”
“你一个人不可能把叶超和箱子都背出来的,令公鬼。”黄巾力士耸耸肩,“况且,我也不能任由我的书给火烧了。”
“那么,尽量接近地面。在烟下面爬。”令公鬼在楼梯上双手双膝着地,一路爬上去。接近地面的空气稍微清一些;虽然仍让他咳个不停,但他可以呼吸。然而,就连空气似乎都热得灼人。他透过鼻子无法吸进足够的空气,改用口呼吸,只觉得舌头正在变干。
救火人泼来的水有些落在了他身上,把令公鬼浇个湿透。这清凉只带来片刻的舒缓;高热立刻就重回。令公鬼决绝地往前爬去,靠着黄巾力士的咳嗽声知道他跟在自己身后。
回廊一边的墙壁几乎已经成了完全的火墙,它旁边的地板已经开始往盘旋在令公鬼头上的烟云添加细烟。令公鬼庆幸自己看不到烟上面的是情况。光是听到那不祥的噼啪声已经够了。
通往叶超房间的门还没着火,不过,已经烫得让令公鬼试了两次才设法推开了它,映入眼帘的就是瘫倒在地板上的叶超。令公鬼爬到寻访使身边,把他扶起来,摸到他的头部一侧有一个李子大小的肿块。
叶超睁开无法聚焦的双眼。“令公鬼大人?”他虚弱地嘟囔着,敲门以为是更多邀请他的瞳孔往上一翻。令公鬼赶紧摸他的心跳,有,他松了一口气垂下肩膀。
令公鬼巫咸咳嗽着。黄巾力士在他的床边,床罩揭开,露出下面光秃秃的地板。箱子没有了。
烟雾之上,屋顶吱呀作响,燃烧的木头碎片落在地上。
令公鬼说道,“去拿你的书。我来背叶超。快点。”他动手要把软绵绵的寻访使扛到肩上,但是,巫咸从他手里接过了叶超。
“书只能放弃了,令公鬼。你不能背着他爬行,可是如果你站起来,你永远都走不到楼梯那里。”黄巾力士把叶超扯到自己宽阔的背上,手臂和脚吊在两边。天花板发出一声响亮的噼啪声,“我们得快走,令公鬼。”
“走吧,巫咸,走,我跟在你后面。”黄巾力士背着叶超爬到回廊里,令公鬼正要跟上,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瞪着通往他房间的门。那面旗帜还在那里面。应化天尊的旗帜。就让它烧了吧,他心想,然后,一个声音就像是从纯熙夫人口中说出一般回答他。你的生命也许要依靠它。她仍然想利用我。你的生命也许要依靠它。
鬼子母从来不说谎。
他呻吟一声,就地滚过地板,踢开通往自己房间的门。
另一个房间烧得一塌糊涂。床铺成了一簇篝火,地板上已经有火苗在窜,肯定爬不过去。他站起来,咳嗽着跑过房间,烫得直哆嗦,咳嗽着,呼吸困难,湿透的曳撒上冒起水汽。衣柜的半边已经在烧。他一把扯开柜门。鞍囊就在里面,还没着火,其中一边塞着旗帜,旁边放着木笛盒。一瞬间,他犹豫了,我仍然可以让它烧掉的。
他头顶的天花板呻吟起来。他抓起鞍囊和笛盒,回头向房门一扑,双膝落地,身后,木头带着火焰砸在他刚才站的地方。他拖着这两样东西,爬进回廊。越来越多屋梁落下,砸得地板直颤抖。
到达楼梯时,救火的人已经走了。他几乎是滑落到楼梯平台去的,然后站起来跑过此刻空荡荡的大堂冲出街道。围观者都看着他,一脸焦黑,曳撒上满是煤灰。他蹒跚着走到街对面的巫咸身旁。黄巾力士把叶超靠在墙上,围观者中的一个女人正在用布给他擦脸,可是他双眼仍然闭着,呼吸沉重。
“这附近有禁魇婆吗?”令公鬼问道,他需要救治。女人茫然地看着他。他竭力回想锡城的禁魇婆在这些地方被称为什么。“一个禁魇婆?你们称为大妈的女人?一个知道怎样使用药草和治疗的女人?”
“我是个月师,如果这就是您的意思,”女人说道,“不过,对于这个人,我只能设法让他舒服些。恐怕,他的头骨裂了。”
“令公鬼!是你!”令公鬼目瞪口呆。是马鸣,牵着马匹穿过人群,斜背着弓。是一个脸色苍白憔悴的马鸣,但总的来说是马鸣,他咧嘴笑着,尽管笑容微弱。而且,在他的身后,是子恒,金黄的瞳孔在火光中闪着光芒,跟任何看着火焰的人一样明亮。还有,邓禹,正在下马,穿着一件高领曳撒而不是盔甲,不过,宝剑的剑柄仍然从他肩后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