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的队形相当松散,楚狂与谢铁嘴和李药师走在最前面,北宁人跟随着乐净,在三名女子的两侧组成长形列队。他们全都警戒地搜索着每一丛灌木、每一个坑洼,并且做好随时拔剑作战的准备。
走在男人们中间,湘儿觉得自己很愚蠢,这些男人一定以为这片空地上会突然冒出一支军队,他们也一定以为她、仪景公主和瑶姬都是无力自保的弱女子。
实际上,一路上他们没看见任何陌生人,就连路边那些低矮的村舍显然也早就被抛弃了。楚狂的佩剑还留在鞘内,但李药师已经提起了他的手杖,而不是拄着它作为步行的借力工具。
小刀出现在谢铁嘴的手间,立刻又消失不见,而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就连瑶姬也将一支箭扣在弓弦上。湘儿摇摇头。想袭击这支队伍的暴徒们一定都要有些勇气才行。
当他们到达平陆的时候,湘儿觉得自己真应该接受张唐和昆仑,还有她能找到的任何人的帮助。
平陆的城门都敞开着,根本无人守卫,六股黑色的烟柱从灰色城墙后面冒了出来。湘儿经过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破碎的窗琉璃在她脚底吱嘎作响,除了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声之外,这是湘儿能听到的惟一声音了,而那让她觉得这座城里似乎充满了一群群大黄蜂。
家具、破碎的衣物、陶制和铁制的壶罐,以及一切能在商店和住宅中找到的物品,在石板路面上比比皆是。它们是被暴徒抢出来的,还是被逃难的人们丢弃的,湘儿不得而知。
平陆的居民们承受的不仅是财产的损失,一具穿着优质绿丝长衫的尸体从一扇窗户里半挂出来,一个衣衫破烂的人被吊死在一家锡镴店铺的屋檐下。有时候,她能瞥见路边的小巷子里倒放着一个像是破旧衣服包成的包裹,她知道那其实并不是包裹。
这时他们走到一栋房屋旁边,房子破碎的
大门只有一扇还挂在仅存的一根铰链上。门里面,一团火焰正舔舐~着木制楼梯,烟尘刚刚从火中冒起。
湘儿在这条街上没看到别人,但放火的人应该离开没有多久。她牢牢地握住腰间的匕首,拼命地四下张望,似乎是要将四面八方同时尽收眼底。
有时候,那种夹杂着怒气的喧嚣声会变得更大一些,仿佛那种含意不清的愤怒吼叫就来自相隔不到一条街以外的地方。有时候,它又消退成一片模糊的噪音。但麻烦来得突然而又毫无声息,那一大群男人迈着大步从前面的街角转了出来,整条街道立刻被他们挤满了。
他们的样子像是一群正在猎食的饥饿的狸力,没有一个人说话,队伍里只传出靴子踩踏地面的声音。看到湘儿一行人,他们就像是被扔进一根火把的干草堆,整整一群人都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号叫,手里挥舞着干草叉、刀剑、斧头、棍棒等所有可以当成兵刃的东西。
湘儿的心头还燃烧着足够的怒火,让她能够拥抱上清之气,她想也没想便这样做了。片刻之后,仪景公主身周也出现了光晕。
湘儿有十几种方法可以阻止这群暴徒,只要她愿意,她能杀死比他们多十倍的人,但这样做有可能会引起燕痴的注意。她不知道仪景公主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只知道自己渴望这样的怒火和真源。
是燕痴,而不是这些暴徒让湘儿这样的渴望难以实现。她拥抱着上清之气,却不敢做任何事。不能心存侥幸,她几乎希望自己能切断仪景公主正在进行的编织,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一个高个儿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红色长衫,从那件长衫上的金、绿两色刺绣来看,它原先一定不属于这个男人。他凭借着两条长腿跑在暴徒队伍的最前面,头顶高高挥舞着一柄劈柴斧。
瑶姬的箭射穿了他的一只眼睛,他跌倒在地上,立刻被其它人踩
了过去。暴徒全都面孔扭曲,发出一声声混乱的咆哮,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们。湘儿半是恼怒、半是恐惧地尖叫了一声,抽出腰间的匕首,并且开始认真准备导引真气了。
如同撞在礁石上的波涛一样,暴徒们的冲锋被北宁人的钢刃粉碎了。这些只留着顶髻的男人穿着之破烂丝毫不亚于他们的敌人,但他们有条不紊地使用着他们的双手大剑,暴徒们的冲击只能止步于他们单薄的横队前面。
人们叫嚷着“先知”便倒在地上,但又有更多的人爬过他们攻了上来。傻瓜李药师还戴着锥形圆帽,细木杖被他舞成一片虚影,不停地挡开各个方向的攻击,敲坏了许多手臂和头骨。
谢铁嘴留在防线后面,来回奔跑着,干掉了一个个挤过防线的暴徒,瘸腿似乎完全没影响他的速度。他的两只手里只是各握着一把匕首,但不止一个持剑的人死在他面前,说书先生满是皱纹的面孔如同冰雕一般冷硬,但是当一个穿铁匠皮背心的粗壮大汉抡动着干草叉挥向仪景公主的时候,他发出不亚于任何暴徒的激烈吼声,一刀割断了那个人的喉咙,用力之猛,几乎把整颗头颅砍了下来。
瑶姬站在所有人的最后面,冷静地射穿了一颗又一颗的眼珠。
但真正冲散这群暴徒的却是楚狂一个人。他双手交握,静静地看着他们冲过来,仿佛在等待下一首舞曲响起。甚至直到他们的脚快踢到他时,他才抽出自己的佩剑,然后开始了舞蹈,伴随着无比的优雅和流淌在他身后的死亡河流。
楚狂没有和组成阵线的北宁人站在一起,而是挥开一条道路,一直走进了暴徒群的中心。一路上留下了一块空地,正是他佩剑所及的范围,往往是五六名手持刀剑、斧头和棍棒的暴徒向他围攻过来,却在眨眼间全都丢了性命。
到最后,所有暴徒的疯狂和他们对鲜血的渴望都已经无法继续与他对抗。他的身边出现了第一批逃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