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鬼纳斯激起了湘儿的怒火,谁知道她会说出什么?等智者到来的时候,半夏只要说自己刚刚到就好了。在这次以前,智者们总是会提前一点到这里,或者是与她同时到达。如果鬼纳斯相信她也是刚到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在这个巨大的房间里,半夏几乎已经习惯了被那种看不见的眼睛监视的感觉。这里只有这些圆柱、阴影,还有那些空旷的空间,但她仍然希望鬼纳斯和湘儿能早点来。
然而,她们短时间内不会出现,时间在夜摩自在天里像在任何梦里一样奇怪,但现在距离安排会面的时间一定还有一个多时辰。大约她还有时间……
突然间,半夏意识到自己能听到声音,仿佛从圆柱中间传来一阵阵低微的耳语。运起了太一,半夏小心地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那里是令公鬼在大穹顶中心留下神威万里伏的地方。
智者们说过,在夜摩自在天,对梦的世界的控制力如同上清之气一样强大,但她对上清之气了解得更多,也更加信任。藏身在粗大的苍石柱后面,她停下脚步,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那里并没有像她所害怕的那样出现玄女派鬼子母,也不是湘儿,相反的,半夏看见仪景公主正站在闪耀的神威万里伏。旁边,专注地和一名女子交谈着。
半夏从没见过穿着如此古怪的女子。她穿着一件样式奇特的白色短上衣,和一条在脚踝处收紧的黄色肥腿裤子,脚上穿着一双高跟短靴,一条花样繁复的漂亮垂在她的背上,她的手里拿着一张亮银色的长弓,箭袋中的羽箭也闪烁着同色的光芒。
半夏紧紧地闭上眼睛,先是她的衣服,现在又是这个,只因刚才读了瑶姬的故事,她就能看见这样的一张银弓,这完全毫无道理。现在瑶姬一定在什么地方等待着弯月夔牛角召唤她和其它英雄一同投身于终极之
战,但是当半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仪景公主和那个装束奇异的女人仍然在那里。半夏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但这次至少她相信了自己的眼睛。她刚要走出去叫她们,却听见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决定早点来了?一个人?”
半夏急忙转过身,鬼纳斯那张被阳光晒黑的脸显示出与头上白发完全不协调的年轻,她的身边还站着满脸皱纹的摩诃丽。两人都将双臂交叠在胸前,绷紧的披巾同样在说明着她们的不悦。
“我睡着了。”半夏说。现在距离会面的时间还很早,智者们不会相信她编的借口。在半夏匆忙地解释着自己打了瞌睡,以及之后并没有回去的原因时。当然,半夏省去了不想让湘儿和鬼纳斯单独会面的动机。半夏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为想要说谎而感到羞愧,同时又为自己终究没有说谎而松了一口气。
但诚实并不能保证半夏会没事,鬼纳斯并不像摩诃丽那么严厉,但她也很喜欢让半夏整夜去砌石墙。有许多智者坚信,无用的体力劳动是很合适的惩罚。你很难告诉自己,用汤匙将火灰埋起来这件事除了惩罚之外还有其它任何意义;当然,和无法继续学习相比,用汤匙埋火灰也是件很好的事情。
鬼纳斯点点头,半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鬼纳斯说道:“这种事是有可能发生的,但下次,你要回去做你自己的梦,我可以听到湘儿的话,并告诉她我们所知道的。如果鬼斯兰今晚不是与沙达奇和鬼灵儿在一起,她也会来这里的。你把摩诃丽吓坏了,她很为你的进步感到骄傲,而如果你出了什么事……”
摩诃丽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为她而骄傲的表情,眉头甚至皱得更紧了。鬼纳斯停下来的时候,她接口说道:“你很幸运,觅泉在回你帐篷清理晚餐时发现你睡着了,她想要你盖上毯子,却怎么也叫不醒你,如果你是早就到了这里……”她的
目光和声音都变得严厉起来,“我觉得现在我们只好等湘儿过来了,如果我们让你回去,你一定会哀告个不停。但如果我们必须这样做,我们一定会做的,不过,我们至少还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点事。集中你的注意力————”
“来的不是湘儿。”半夏急忙说道。半夏不想知道摩诃丽在这种情绪下会给她上一堂什么课。“是仪景公主,还有……”她的声音随着转头的动作低了下去。仪景公主穿着一身端庄到足以出席宴会的绿色裙装,正在距离神威万里伏不远处来回踱步,瑶姬已经不见了踪影。半夏想:那不是我的想象。
“她已经到了?”鬼纳斯说着走上前,顺着半夏的视线望去。
“另一个年轻的傻瓜。”摩诃丽嘟囔着,“今天的姑娘们都像乱飞的鸟一样,既没头脑,也没规矩。”她走过半夏和鬼纳斯身旁,双手叉腰,站在仪景公主和神威万里伏之间。
“你不是我的学生,锡城古国的仪景公主,虽然你已经从我们这里骗走了许多东西,让你不至于在这里丢掉性命,当然,前提是你要足够小心。如果你是我的学生,我会用鞭子抽遍你的全身,然后再把你送回你母亲那里,直到你长大到能够离开她的视线为止。我觉得,你可能要活到现在年纪的两倍才能有这样的自由。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单独进入梦的世界,你和湘儿两个,你们全都是蠢货。”
第一眼看到她们的时候,仪景公主愣了一下,但一等摩诃丽的长篇大论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她就昂起头,下巴冷冷地向上翘起。她的长裙变成了红色,并且开始闪耀鲜亮的光彩,在她的袖子和胸衣上出现了繁复的绣花,描绘的是立起的狻猊和金白两色的百合花————那是仪景公主私人的徽记,一顶精致的黄金小冠冕出现在她黄褐色的卷发上,一只用石榴石雕刻的立狻猊正悬在她的眉宇之间。仪景公主毕竟还没办法从容地控制自己的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