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彩裳掸掉裙子上的草叶,用锐利的目光看了银蟾女王一眼,又用更加锐利的目光看了李嬷嬷一眼。“我知道什么是艰难。”她的声音里带着雨师城口音,除非银蟾女王听错了,这个女人一定出身贵族,她一定是流落到玄都的难民。
“直到我找到倪彪,或者是直到他找到我,我才知道这世界上真的有好男人。假若他对你有一份爱与忠诚,那么我对他就有十份。他跟随你,但我跟随的是他,我不会离开他的。”
银蟾女王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而那个女人竟坦然接受了女王的响应。现在她似乎是已经有了夺回王座的军队种子:一名经常会对她怒目而视的年轻士兵,一名秃顶且看上去应该有二十年没沾过马背的客栈老板,一名总像是在打瞌睡的街头流氓,还有一名宣称只效忠于那个流氓的雨师城女流亡贵族;当然,还有李嬷嬷,总把她看成是小姑娘的老嬷嬷。
哎哟,是的,一群很不错的好帮手吗。
“我们去哪里,女王?”熊笑三一边将已经备好鞍的马匹牵出马厩,一边问道。倪彪以惊人的速度将一只高尾鞍放到一匹马的背上,这是为李嬷嬷准备的。
银蟾女王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想过这件事。苍天啊,穆成桂不可能还在蒙蔽我的思想。但她还是能感觉到那种奔回起居室等待的迫切心情。不,她的思绪与他无关。她像离开王宫时那样重新集中精神。她应该先去找信石,或者是多僚、寻雁,但她必须能找到足够的理由向他们解释为什么会发出那些放逐令。
还没等银蟾女王开口说话,卫须无已经说道:“一定要去找孙希龄,现在那些显赫家族对您有着很深的反抗情绪,女王,但只要孙希龄追随您,他们立刻就会重新联合在您身边的。因为他们知道,孙希龄会赢得每一场战争。”
银蟾女王猛地咬紧牙关,将要脱口而出的拒绝咽了回去。孙希龄是个背叛者,但他也是现
存于世最好的名将之一,他的出现还可以帮助她说服多僚他们忘记曾经遭受的放逐。很好。毫无疑问,孙希龄会欣然接受再次成为女王卫队元帅的机会。即使他拒绝,银蟾女王自己也能把一切都处理好。
当太阳碰触到地平线时,他们已经到了玄都以外五里的地方,正全力催赶马匹向难老泉奔去。
黑夜是让冷子丘感觉最舒适的时候,当他走过白塔里挂满织锦的走廊时,尽管金灿灿的并安装着镜面的油灯照亮了他一路走过的地方,但他四周的黑暗似乎是为他编织了一件披风,让他可以藏在里面,避开他的敌人。
冷子丘知道,这只是个错觉,他的敌人数量众多,到处都是。就在这个时候,如同在他每一个清醒的时刻,他能感觉到令公鬼。他不知道令公鬼在哪里,但他知道他还活着,还活着,他能感觉到,这是他从煞妖谷末日深渊中获得的一份礼物。
冷子丘的思绪掠过他在末日深渊中的回忆,他在那里被提炼、被重塑。但后来,在幽冥涧,他得到了重生,为了打击他的新旧敌人而获得的重生。
当冷子丘走在黑夜里白塔空旷的走廊中时,他还能感觉到另一样东西,一样属于他的,从他手中被偷走的东西。此时此刻,它对他的吸引甚至强过他盼望令公鬼死掉,白塔被摧毁,甚至是向他在古代的仇敌复仇的欲望。那是他寻求完整的渴望。
这扇沉重的木门上装着粗大的铰链和铁栓,一把像头颅一样大的黑铁锁紧紧地扣在铁栓上。在白塔,极少有被锁起来的门————有谁敢在鬼子母中间偷窃?————但还是有一些被认为太危险的物品需要进行封存。所有最危险的物品都被放在这扇门后,由这把大锁看守着。
轻声地呵呵笑着,冷子丘从长衫口袋里拿出两根弯曲的细金属,将它们插进锁眼。经过一番尝试、按压、扭转之后,随着一阵缓慢的簧机弹开声,锁舌被打开了。
片刻
之间,他只是靠在这扇门上,声音沙哑地笑着。一把结实的大锁,有这么多鬼子母,却要用一堆废铁守门。在这个时候,即使是仆人和初阶生一定也完成了一天的干活,但还是可能有人醒着,走廊里也可能会有人走动,不过喜悦与激动已经给他带来一波波颤栗。
冷子丘将细金属收回口袋里,又拿出一根粗大的牛油大蜡,在身边的油灯里将它点亮。
冷子丘关上背后的门,高举蜡烛,向四周望去。靠墙排列着许多阁架,上面放着各种尺寸和形状、有着各种装饰或是全无装饰的盒子;用兽骨、奇玉,或是一些他说不出名字的材料雕成的小雕像。
金属、琉璃和水晶质地的物品在蜡烛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没有任何像是存在危险的物品。所有东西上都覆盖着一层灰,就连鬼子母也很少会来这里,她们更不允许其它人进来。他所寻找的东西正在大声地向他发出召唤。
在一个齐腰高的架子上,放着一只黑色的金属匣。他将那只匣子打开,匣子的内壁厚度足有两寸,里面的空间刚好能放下一把插在黄金鞘里的弯曲匕首,匕首的柄端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黄金鞘和闪耀着血色光芒的红宝石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他匆匆地将一点融蜡滴在架子上,在上面固定好蜡烛,然后伸手就拿起那把匕首。
一碰到那把匕首,冷子丘就长长地叹了口气,疲倦地伸了个懒腰。他又是完整的了,它与他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被连结在一起,从它那里,他能感受到如此真切的生命力。
铁铰链轻响了一声,冷子丘立刻将匕首抽出鞘外,扑向了门口。那名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刚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张开嘴,或是向后躲开,他已经用匕首在女子脸上划了一下,同时另一只手扔掉刀鞘,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将她拖进房间。他将头探到门外,看了走廊一眼,仍旧是空无一人。
冷子丘缓缓地缩回头,将门重新关好。他知道现在会发生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