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一停下,仪景公主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赤足撞在粗石板地面上,让她觉得很痛,不过她不相信那种软鞋的薄鞋底踩在这里会有什么差别。
吉娅妮站起身,开始把车厢里的篮子递出来。湘儿将第一个篮子背在背上,一只手从下面伸到背后去托住篮子,另一只手从肩头伸过去抓住篮子边缘。满满的白色胡椒粒原本在篮子里装得满满,但从滕州一路颠簸运到这里,已经洒出不少了。
仪景公主扛起自己那一篮胡椒时,董四哥走到货车后面,假装检查黑胡椒的样子。
“看来,白袍众和大阿亚图拉近卫军之间很可能要发生冲突了。”他用手指沾着胡椒,低声地喃喃着,“那名副官说,如果不是大部分军团士兵都被派到环形堡垒去了,军团本身就可以保护大阿亚图拉。冷清羽可以接近大阿亚图拉,而军团元帅却不行,而且他们也不喜欢宫内的守卫全被换成了官府密探。如果带着些疑心来看,这样的安排不如说是让大阿亚图拉的守卫们彼此监视。”
“这是个好讯息,”湘儿的眼睛看着别处,用同样低微的声音说,“我总是说,听听男人们的闲话就能知道许多有用的信息。”
董四哥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我会带你们进去,然后,我就必须回到我的手下那里,以确认他们不会被暴~乱缠住。”董四哥把港口中他的每一条船上的每一个船伙儿都带进了城,现在他们全都分布在大阿亚图拉的宫殿周围的街道里。
仪景公主将篮子举到背上,和另外两名女子跟在董四哥背后。一路上,她一直低着头,每迈出一步都会痛得晃一下,直到他们走进铺着红棕色瓷砖的厨房。胡椒的辛辣气息、炖肉和调料酱的香气充满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献给大阿亚图拉的黑胡椒,”董四哥说,“是董四哥的一份礼物,他是这座城市里的一位诚实的船主。”
“又是黑胡椒?”说话的是一名留黑辫子的粗壮女人,穿着一件白围裙,脸上戴着那副人人都有的面纱。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仍然没有离开一只白银大托盘,她正在托盘上的几只金色瓷碟中间细心摆放被叠成精巧形状的白餐巾,那些轻巧的薄胎瓷碟显然是讨海人瓷器。
厨房里还有十几名穿着围裙的女人,另外还有两个男孩各在一座铜炉子边上转动着不停滴下油脂的烤肉叉,房里另外还有四座没有点燃的铜炉子。很显然的,说话的女人是这里的首席厨师。
“嗯,大阿亚图拉似乎很喜欢这东西,放到那边的储藏室里去吧!”她随意地朝房间后面几扇门中的一扇指了指,“我现在没时间理你们。”
仪景公主跟着湘儿和吉娅妮走了过去,眼睛一直盯着地板,汗水从额头上渗出,但不是因为炉火散发出的热气。一个穿着非骆驼城风格绿丝裙装的削瘦女人站在一张宽大的桌子旁,正轻搔着一只骨瘦如柴灰猫的耳朵,它正舔着一只瓷碟子里的牛奶。
猫、窄脸、宽鼻子,显示了这个女人的身份,蛇姑,曾经属于临月盟,现在是玄女派鬼子母。如果她的目光从那只猫身上挪开,如果她察觉到了湘儿和仪景公主,在这么短的距离里,不需要导引真气,她就能知道她们两个的能力。
汗水从仪景公主的鼻尖上滴下,不过她现在已经用屁股顶上了储藏室的门。
“你看到她了吗?”仪景公主一边压低嗓音问道,一边让篮子滑到地上。在这个房间里,天花板下方的石灰墙壁上雕刻着花纹,让厨房的光线透了一些过来。
成排的高架子摆满了这个大房间,架子上堆满了装在麻袋和网袋里的蔬菜,还有巨大的香料罐。大大小小的木桶到处都是,十几只已经被宰杀的小羊和两倍数量的鹅被挂在钩子上。根据董四哥和谢铁嘴画给她
们的草图,这里是这座宫殿里最小的一个食物储藏间。
“这真令人厌恶,”仪景公主说,“我知道阿芸的厨房也是满的,但至少她只购买需要的食物,而这些人却这么挥霍无度,当————”
“管不了的事情就不要瞎操心。”湘儿严厉地对她耳语着,她已经将背上的篮子倒翻在地上,并且脱下身上的粗布衣服。我看见她了,如果你想让她进来看看是谁在这里说话,那就继续说吧!”
这时,吉娅妮也将衣服脱到了只剩下小衣的程度。
仪景公主哼了一声,但没有继续和湘儿争辩。她刚才明明已经把声音压得很低了。脱下自己的衣服,
仪景公主将胡椒从篮子里倒出来,在她的篮子底下,有一件佩着绿束带的精致白色黄麻裙装,在裙装左胸部位绣着一棵绿色的树,树冠伸展成一片三瓣叶的形状。仪景公主用一副干净的面纱换下了脸上肮脏的那一副,新的面纱是用丝一样细的木棉编织的,有着厚鞋底的白色软鞋被她很高兴地穿在已经被擦伤的脚上。
霄辰女人第一个脱下旧衣服,却是最后一个穿上这套白色衣裙的,一边穿,她一边还嘟囔着“下流”、“女仆”之类的话。她这样说真没道理,这些是宫中女仆的衣服,只有仆人们能在宫殿里到处行走,又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至于说下流……仪景公主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公开穿上那种骆驼城风格服装时片刻的犹豫,但她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衣服。而且,这种薄黄麻衫也不会像丝衣那样紧贴着身体,吉娅妮似乎对于庄重的仪表有着很严格的要求,但霄辰女人终于还是系好了她最后一根衣带。那些村妇服装被她们塞进篮子底下,重新用黑胡椒粒盖住。
蛇姑已经离开了厨房,但那只耳朵破烂的灰猫仍然在舔着留在桌上的奶油。仪景公主和另外两名女子朝通向深宫中的那道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