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辈分的关系,初阳和朝旭都尊称我爷一句大师伯。我爷想当年,不是还有个颇为难听的道号嘛——珩阳子,听成来人五人六,却又有些像东洋艺妓的私家名号。
“大师伯,这你就不晓得了吧!这些真正的有钱人家呀,说是有钱,不过就是一个大概的笼统数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真真比不上我们这些做道士的。”
“这是怎么个说法?”
初阳便一一跟我爷剖析,这大家族其中的利害。
“且不说别的,单单说这黄家。
那黄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跟着洋人混买卖。银票大把大把的往兜里揣,像这种人,平时花钱也如同那流水一般。钱这种东西,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账本上记载的数字罢了!
可是,在这整个黄家大院,只有黄老爷子一个人才是真正的有钱人。至于剩下的,唉!那都是锦绣袍子藏虱子的空壳子。”
我爷挑着眉头问。
“此话怎讲?”
初阳说:“你想想,那老家伙一个人,就十几房姨太太。儿子六个,孙子辈无数,女儿便是都不算,那一个个,都注定是别人家的人。可是膝下这些女儿们成亲时,不也要准备上丰厚的嫁妆嘛!
一块儿金砖,就是看起来再厚重。要是把它分上十几份,一百份,每个人只能分到指甲盖那么一小块的金疙瘩,这钱呐也就不算钱了!
咱们中华传统中,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吗?家中有金山银山,架不住子孙千千万万!等着黄老爷子一死,那些子子孙孙一人瓜分一点,就全都变成了穷鬼。”
他们大人之间谈过的问题,我自然是不懂得。
什么金山银山,什么子孙千千万。
我只知道,这黄府的瓜果实在是好吃,又甜又脆生,水滋滋的,他们大人谈事,我便一个人把这些瓜果造个肚儿圆。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桓成子洗完澡。
像他这种臭讲究得,娘们儿唧唧的洋鬼子道士,洗澡也是这么煳弄!三加五除二随便划了几下,便换上一身崭新的中山装,跟着我们一起吃瓜吃果。
我爷看着桓成子新混的一身儿衣服,眼神里属实是羡慕。
“嗯!我瞧着这衣裳料子不错,又厚实,又体面,要是将来做寿衣都用这料子嘛!那可当真是金贵了!”
桓成子便撇着嘴巴,嘲笑我爷爷没见过世面。
“你这老王八晓得什么?这叫呢子料,又厚实,又挡风,冬天穿上也暖乎乎,跟那毛皮大敞一样。”
朝旭也在旁边说。
“上次跟着师傅去哈市开坛做法,发现了大城市里的新兴年轻人,好多公子哥儿穿的都是这种呢子料!整个人显得精神的很呢!”
我爷便满是一副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酸的表情。
“哼!什么呢子不呢子,我瞧着就是没有丝绸的好看,看起来像是干粗活的人穿的,半点儿都不衬矜贵。”
“你这老家伙就是混不到眼红!”桓成子一语点破。
“啊呀呀,我们的棺材铺生意好着呢!不就是这种破料子,我在家里都不稀罕的穿呢!”
……
这俩老东西,话说不上三句便要争吵。
一时之间,这二人又吵的不可开交,我爷和桓成子叫骂的声音此起彼伏,倒是把管家进屋的脚步声都给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