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爷,还是不大相信他们说的坟墓里传出来的怪腔怪调。
可是现如今自己亲耳听到,这清脆的喇叭,闷声的锣鼓。伴随着男女老少嚎啕痛哭,隐隐约约中,好像还有人悲伤的,哭爹喊娘的动静。
我爷属实也被这怪声儿吓傻。
“呃……呃……”他支支吾吾半天,手心出了一层热汗,把他自己手中紧握着的《道家阴阳法术书》都给殷湿了。
“老掌柜,快!快念经文吧!”陈班主在旁边恳求道。
我爷都已经收了成才和憨子五块钱,现如今不为别的,便为了这五块钱,我爷爷要壮着胆子硬上。
只见我爷先是从喉咙里干咳两声,然后故意佯装镇定道。
“呃……无碍,无碍!待小老儿现在就去上前念经文,然后把这严家老太爷的魂魄送走!”
陈班主听到我爷这么说,才默默松了一口气。
只见我爷一个人,手中握着《道家阴阳法术书》,他昂首阔步,没走几步,却左脚踩右脚,险些给自己来了个大酿呛。
然后,我爷慌忙之中,一路小碎步,来到严家祖坟前。
“呃……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我爷总是这个德行,佛道都分不清楚。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阿弥陀佛和无量天尊能连在一起念的。
然后我爷一手翻书,眯缝着自己一只独眼,蹲在那烧黄表纸的火盆面前,借着火盆里微弱的烛光,便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就稀里煳涂,十分快速的念了起来。
“老君曰:天地媾精,阴阳布化,万物以生。承其宿业,分灵道一。父母和合,人受其生。始,一月为胞,精血凝也。二月成胎,形兆胚也。三月阳神为三魂,动而生也。四月阴灵为七魄,静镇形也。五月,五行分藏以安神也。六月……”
我隐隐约约听着,我也口中念的好像是《太上老君内观经》。
忽的,就在这时。突然有个掷地有声的男音,从我们众人背后响了起来。
“啊呀!装神弄鬼,实在可恶……”
这是谁?这话好像是在骂我爷?
我万分疑惑的回头,陈班主,成才,憨子,还有建材班儿的众多力工们都纷纷回头。
只见从半山腰上,迎面向我们走来一群人。
这一群人打头的,是两个男人。二人一老一少。年长的那个,穿着一套笔挺的烟灰色中山装,耳朵上挂着一副圆形黑色蛤蟆镜,一字胡,圆肚子,走起路来有些八字步。
年轻的那个男人,生的倒是英俊。只见他穿着一身整洁的纯白色洋西服。西服里面是棕色的毛坎肩儿,坎肩儿里头还叠穿着白衬衫。
这年轻男人的头发向后背拢着,脸型消瘦,刚毅,星目炯炯有神。
说话的,便是这洋派的年轻男子。
陈班主看到这群人,立刻迎了上去。
“哎呦!严老爷,您可来喽!俺们这刚刚请来棺材铺的老掌柜,让他帮我们把您父亲的魂魄送走呢!”
陈班主的话音刚刚落下,只见那边,年轻人指着我爷道。
“就是他,那个老东西单破什么鬼魂谣言?呵,简直是贻笑大方!唉!咱们镇子里的人实在迂腐,让我深表痛心!”
这小子果然是在拐弯抹角骂我爷。
就在此时,我爷也蹲在火盆前,叨咕完了自己的经文。他自然也听到了这年轻人的挑衅,便蹒跚着,迈着八字步,走到这群人面前。
“啊呦!严老爷!”
那个穿烟灰色中山装,戴着蛤蟆镜的中年男人原来就是严家现在的当家人,严老爷子的独子,严正凯严老爷。
严正凯与我爷也算是旧相识,我爷虽说只是个小小棺材匠,但是在俺们镇,我爷却是人脉广阔,大半个镇的人,他都是熟悉的。
“王掌柜!”严正凯双手抱拳,跟我爷互相行礼。
这严老爷为人还算和善,只不过他身边的白西服年轻人,说话太过傲慢。
寒暄过后,我爷挑着眉毛,毒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挑衅他的年轻人。
“你这小子,刚才是在说我装神弄鬼,制造谣言?啊呀!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王荣发是什么人,我年轻师从茅山,俺们王家世代都是镇子上的棺材匠!这些个年,我王荣发分金定穴,掐算吉时,吉日!这整个镇子上大大小小,从上到下,谁家的棺材不是出自于我。你这小小毛头,怎敢如此诋毁于我?”
我爷本身没有啥实在本事,但是吹起牛来,他绝对可以鼓破大天!
“啊呀!你这小子真是不知深浅,前些时日江源山下黄帮办家中闹鬼,那还不是老子出手才给解决。还有那前一阵子咱们镇子,搞个什么黄龙大仙,其实那就是个吸食小孩儿脑髓的蜈蚣妖精,还不是老子出手,才把那妖怪给解决掉……”
我爷张着大嘴,夸夸其谈。明明这些妖孽都是桓成子出马,才勉强平息,最终到了我爷口中,全部成了他一个人的功劳。
就在这时,那严老爷倒是站了出来。这严老人面相倒是和善,为人也算是个老好人。
“哎呦呦,王掌柜,不要生气嘛。这是我远房的堂弟弟,姓朱,叫文杰。从小学的是西学,在国外留学刚刚归来。
像他们这些小孩子家,不懂得咱们大中华的阴阳天地,不知者莫怪嘛!”
朱文杰!这名字倒还算文雅,原来是个喝洋墨水长大的假洋鬼子。怪不得打扮的花里胡哨,那恃才傲慢的模样,看起来的确让人心中不大舒服。
就在此时,这朱文杰,却丝毫不懂得服软。
只看朱文杰抬头仰天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实话实说而已!你这糟老头,就是在此地装神弄鬼。莫不是因为我说破了你的奸计,所以才如此与我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