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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简方喻都心神不宁的。
裴雅诗相亲去了,留她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不停地看表。新雇用的钟点工十七八岁,不算美丽,但笑起来很甜,脸上有厚厚的婴儿肥,本来是相当健谈的女孩子,而且表情丰富庞杂,可惜在见到裴雅诗就有所收敛,讲话明显见少,见到简方喻后彻底变得精神不正常了,总是打扫一会儿,就跑去洗手间照照镜子,忡怔几秒钟,摇摇头,又叹叹气,嘴里嘟囔一些听不太懂的话,然后继续闷头打扫。简方喻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裴雅诗的一本杂志,其中有一篇文章她是很喜欢的,题目不记得了,故事内容也回忆不起来,但有一句话她却忘不了,大概的意思就是:人是不可以在短时间内三番五次惊艳的,否则会自叹福薄。呵呵,恐怕这个钟点工此时就是这种心态,但她也有让简方喻嫉妒的地方,比如说她的工作,她可以思维简单地为自己的工作忙碌,不用考虑到算计别人或是被人算计,这种简单的快乐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求来的。
简方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反而觉得心里更加烦闷,好像是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一样,甩一甩头,脑袋里那幅画面却更清晰了。古佰伦微笑地望着裴雅诗,裴雅诗的眼睛里也全是浓情蜜意,两个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怎么会这样?雅诗已经有费大哥了,为什么还要去相亲?答案应该就在她的相亲对象身上。如果姓古的男人是古佰伦,那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了,尽管她们已经从以前那些相亲对象口中听到了许多个有关于变态恶少的版本,但裴雅诗本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原则,坚持要亲自会会这个姓古的帅哥。
一直等到下午五点,裴雅诗才回家,满面春风。钟点工已经离开了,只有简方喻一个人在家,整个屋子灯火通明的,好像拷问室一般。裴雅诗先将手袋扔到沙发上,然后又将自己也扔在沙发上,就像丢弃一块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她半天都不吱声,简方喻将电视打开,看了一会儿,搜寻了两遍电视节目,什么都没有记住,她站起来,将电视关掉,室内一片安静。太静了,让人觉得不安,她又站起来打开了电视,一位面孔精致的女演员正仪态万千地秀着手表,漂亮,那表可真漂亮。
裴雅诗的头一直埋在沙发里,她的肩膀抖动,声音忍哑,看不出是哭还是笑。简方喻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将裴雅诗的身体翻转过来,却发现她因为强忍住笑而憋红了的脸。
“裴——雅——诗。”简方喻大喊一声。
裴雅诗慢慢坐直了身子,用手指捋了捋头发,说,“累坏了,我渴!”
简方喻了她一个大大的眼白,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
裴雅诗眼底的笑意渐浓,“嗯,这才是个听故事的样子。我借用一个老路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她歪着头,很俏皮的样子。
“先听坏的吧,起码留个好消息,还能有助于我今晚的睡眠。”
“好,今天上午我去过机场了,发现许多可疑的人物,有男有女,他们不是乘客,亦不是机场的工作人员,眼睛全往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身上盯,遇到漂亮的女孩子,还会过去搭讪,我也被他们搔扰过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裴雅诗故意放慢了语速,“他们是奔着你来的!”
“这么快?”简方喻有点吃惊。
“对于古家和潘家来说,这种速度不算快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唐采石的忠实粉丝呢!”
简方喻低着头不回答,她这个人聪明归聪明,只是有一点不好,容易冲动,现在回想一下,唐采石那么大的报导登出来,潘家人和古佰伦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依古佰伦的性子,宁可弄错一万次,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人,在机场设伏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了。
简方喻说,“看来短期之内是不能离开香港了。”
“对啦。”裴雅诗打了个响指,近墨者黑,她本是个白衣胜雪,人幽如兰的气质型美女,和简方喻接触得多了,竟然沾染了一些匪气,反而让人觉得更容易接近一点。
“想不想听听下面的好消息?”裴雅诗故意卖个关子。
方喻不出声,摆出一副爱讲不讲的脸色来,裴雅诗索性就住了嘴,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呷着水,又拿着遥控器调换频道,嘴角挂着一抹笑,像哈根达斯的冰淇淋,甜得腻人。
简方喻噘着嘴站起来,往卧室走去,脚步声很响,雅诗知道她又在耍小孩子脾气,赶快跑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回来。说,“好啦,好啦,我的好妹妹,姐姐我索性就全说了吧。”
“下午我见过古佰伦了。”她停顿了一下,觑着简方喻的脸,她的表情淡淡的,竟然看不出个端倪来,
“他还真是帅气,比绝大多数男演员漂亮,可惜做人太差。”裴雅诗现在讲起来还有点气鼓鼓的。
“虽然我不是一个绝色的美女,他也不能那样做啊?我在餐厅里足足等了他五十分钟,他来了,没有道歉,也不解释迟到的原因,只是在我的对面坐下来,向我展示了他无敌的笑容。第一句话竟然是:这顿饭我们要AA啊!呵呵,他还真是传闻中的悭吝鬼呢!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人匪夷所思,他说你是不是想和我结婚啊?如果要结婚,婚前我的财产必须公证,离婚后你不会得到古家的一毛钱,但你的财产我们古家要分得一半。还有,结婚后我不一定会碰你,我娶你只因为古家的需要,还有就是保护我自己心里的一个人,她在我心里的地位没有人能够动摇,别人也别企图动摇。”
简方喻的眼睛望向窗外,落日的余晖泼洒下来,像点点碎金,在她的脸上镀了金,她的表情迷离,眼神很远。
裴雅诗推了推简方喻弯起的手肘,说,“怎么了,感动了还是疯掉了?”
“都不是。”简方喻摇摇头,轻轻地回答。
她只是想起了过去,尘封的记忆好像一刹那被打开了,那些往事呼啸而来,扑在她身上,将她盖了个严严实实。是温暖还是寒冷,还真是分辨不清,过去的那些事,原来的她以为只要不去提起,时间久了,自然会忘记。实际上那些记忆被她装在最好的包装盒里,系了丝带,藏在心里,别人看不到,只有她知道,它们一直在那里,在那里。
“方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裴雅诗正色道。
“当然。”
“为什么?为什么会对潘家有这么大的转变?竟然为了救潘老太爷而返港?给自己惹了这么多的麻烦!你当年口口声声说恨潘家的每一个人,原因我略知一二,但我总觉得这中间有误会,我能不能帮你打开这个心结?”
“因为潘家有内鬼。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过调查,只是最近两个月才有了一点眉目,当年的那件事的确是一个阴谋,这个内鬼成功地离间了我和爷爷的感情。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到这个内鬼,把他揪出来,我绝对不能让潘家的基业毁在一个居心叵测的人手中!”她的目光熠熠,那一瞬间,让雅诗觉得她真的是长大了。
“还有,这三年来,我的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我突然变得很想家,我很怕死。当年我离开,只是想着这样做可以对家人造成更小的伤害,我们只接触了五个月,感情不深,我离开了,他们不会痛苦太久。现在我明白了,如果是真爱,无论时间长短,无论距离远近,我们都不会忘记,谁都不会忘记。”
裴雅诗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想开了就好嘛!你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够查出当年我都查不出的线索?”
“门!”
“什么?”
“雅诗,你不是外人,我才告诉你这个秘密。我是通过‘门’查出来的!”
“这世界上真的有‘门’这个组织么?就是那个传闻中可以知晓过去和未来的‘门’?”
“是的。而且‘门’的发起者你一定猜不到!”简方喻眼中闪过一抹揶揄的光。
裴雅诗恍然大悟,“是云声!是费云声。”
简方喻点点头,冲着她竖起大姆指。
“不愧是我简方喻身边最出色的军师,一点即通。”
这回换作裴雅诗陷入沉思中,如果费云声是‘门’主,有些难题真的可以迎刃而解了。她有一些事情需要拜托他,不管花费多少钱,要她付出多少代价,她都要知道这个秘密。当年她父母的公司破产,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谁又在她父母自杀这件事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当年她在受辱的情况下可以选择继续生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替父母报仇,想不到这一天离她越来越近了,近到她的手都被震得有些发抖,牙齿似乎都咬得吱吱作响。
简方喻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她的父母,每次她想到他们,脸上就会现出这种悲戚戚的表情,像是沉溺在黑色的漩涡中,任谁都叫不醒似的。
简方喻将手掌盖在她的手上,那手凉得瘆人,可以一直沁到人的心底去,忽尔那手又热起来,火烙一般。简方喻知道她此时的心境一定是千变万化的,所以才会情绪不稳,她说,“雅诗,有什么时候我能帮到忙的,一定要直说。”
雅诗回过头来望着她,莞尔一笑,灿若星子。她说,“谢谢你,你已经帮了我太多太多。”
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方喻,你还不知道吧,杜月美,就是你曾经和我提起过的那个杜月美,她已经成为古佰伦的私人秘书,今天的约会就是她帮我预定的。”
月美?她真的放弃理想而投奔现实了。过去的种种真的恍如隔世,物是人非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