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路上,沈况和苏瑶也做了番自我介绍,用的还是姜疑和姜问这两个名字。
老和尚空海是个颇为和善的老者,虽然一身装扮寒酸,但他眉宇之间自有一点正气,闲适而潇洒,沈况以为这便是佛法。
贫寒屋脊之下,亦阻挡不了得道高僧。
明念对于这两名带着面具的年轻江湖男女,一眼看去就生出了好感,由心而生的那种所以不需要什么理由。
师傅与那位姜少侠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明念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一路上他想听的那些江湖见闻一个也没听见。
明念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位年轻的女施主,她也带着面具,腰间还有一把长剑。
对于江湖人,其实明念林林总总见过的也不多。
除了来寺庙里上香的那些施主外,明念在水月镇里也见过,都是些膀大腰圆的魁梧汉子,喝酒吃肉的样子极为豪迈,如这两位年轻施主模样的江湖人委实少了些。
明念望过来的时候,苏瑶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便也偏过头看了明念一眼。
明念则心一惊,急忙转过头,很是心虚。
苏瑶觉得有趣,笑了笑。
走了这一路,苏瑶也一直没说话,不过她也知道了这两名突然出现的僧侣不是什么刺杀之人。两人身上毫无杀意,那名叫空海的老僧身上反而有一种让人心海平静的安然之感。
沈况和老僧走着走着就靠前了两步,心虚的明念落后尚还不自知。
苏瑶笑着走到明念身旁,看着年纪不大的小沙弥笑道:“你叫明念是吗?”
明念闻言,抬起头方才发现师傅已经走在了前面。
因为之前偷看年轻的女施主被发现,所以这会儿他尚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苏瑶问完后明念还是恭敬地单手立掌回了话。
“回姜施主的话,小僧明念。”
苏瑶与明念并排而行,她看着光头小沙弥单手立掌,觉得颇有他师傅几分模样,于是便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江湖上的事吗?怎么不见你开口问?”
明念这会儿心里的害羞缓和了不少,他边走边回答道:“我见师傅与那位姜施主相谈甚欢,不忍打扰。”
苏瑶指着前面的沈况笑了笑道:“那你可以问我,姐姐也是江湖人,而且比他还要厉害。”
明念闻言眼睛一亮:“姜施主真的愿意告诉我吗?”
苏瑶笑道:“那有什么,想知道什么就问我。我知道的就告诉你,不知道的就算了。我瞧你年纪不大,怎么就想着当和尚呢?”
明念缓缓道:“我是师傅在山野间捡回来的,所以一出生就在寺里。”
“想听什么,问吧!”
明念想了想,便将最近镜花山路过许多江湖人的事说了出来。
苏瑶听完明念的话后,眉头微皱,不过很快平缓下去,恢复神态笑着开口道:“姐姐听说最近朝廷在通缉两名重要的犯人,通缉令上说若是有人能抓到这两名犯人,会有很大的赏赐。”
“那姜施主与那位姜施主你们也是来抓犯人的吗?”明念又问道。
苏瑶点了点头:“朝廷给了很多很多的钱,要是能得到,我与前面的那位姜施主就不用风餐露宿,可以直接回乡颐养天年了。”
明念闻言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很多很多的钱会是多少个铜板,一屋子的铜板?
不过很快他也笑着道:“那我预祝两位施主心愿达成,早些衣锦还乡,喜结连理,富足生活。”
明念说完,苏瑶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拍了拍,和明念师傅空
海大师平常打他的方式一样。
明念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苏瑶,便听苏瑶说道:“喜结连理?你年纪这么小也知道这些事,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与他要喜结连理了。”
苏瑶说完,明念反应过来是自己说错了话,便急忙解释道:“小僧失言了,还望姜施主莫要计较。”
苏瑶自是没那么在意这些,只是觉得捉弄有意思,他笑着拍了拍明念的肩膀道:“没事没事,姐姐不生你的气。都说佛法高升的大师能够言出法随,姐姐也祝你早日达到那样的境界。”
明念闻言则有些害羞,在他看来师傅那么厉害的人也没能达到那样的高度,愚钝如自己又怎会有如此成就。
不过这些心里话明念没有说出来,只是单手立掌阿弥陀佛谢过了苏瑶。
逃亡枯燥的一路鲜有能让苏瑶提起兴趣的事物,与小沙弥明念的这一番交谈则让苏瑶颇为放松,无关于其他,就是舒心。
西边的天幕骄阳似火,日头还在,只是在缓缓降落。
沈况和苏瑶至之前虽然歇过,但老僧和小僧是一路赶至此,所以在一行四人行至一处山野间的茶摊前后,四人停下前进的脚步准备歇歇脚,喝杯茶水。
虽然距离水月镇还有些距离,但当下简陋的铺子外倒还有不少顾客。
茶摊只是寻常茶摊并没有什么不同,沈况和苏瑶对视了一眼,确定相安无事。
对于喝茶歇脚,老僧空海乐意之至,因为知道不会让他掏银子。小僧明念不明所以,跟着师傅以及那个善良的女施主一起坐下休息。
沈况向店家要了两壶茶水,价格便宜,只要五块铜板。
茶摊外的客人中有几名显然也是江湖人,所以沈况四人落座之前对方打量了他们一眼,不过也只是随意看看,之后就没再多注意。
其余的客人也有寻常山野间的樵夫渔民,只是他们只是坐着并未要茶水。
那几名江湖人正在聊着的是最近江湖上的事,当然最多的还是梅雾城的秘闻。
对于梅雾城事情波折以及具体走向,他们这些闲散江湖人得不到全部消息,所以四人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倒也说出了个大概。
“你还别说这两名东海余孽也是厉害,朝廷与江湖追杀将近一月,竟是连他们的踪迹都弄丢了。”一人说着,言辞里竟还有几分佩服。
他说完,左右之人也跟着开口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最近路过此地的江湖人越来越多,哥几个可要悠着点。都是些大势力的人,杀人不眨眼,哥几个可别一个不小心撞到他们马头上了。”
这人说完,一桌四人哈哈大笑。
“看那些人的动向多半是那两名余孽快到咱们水月镇地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得到那两人。”
此人说完,另一人紧接着开口,感叹道:“我看悬!我听说要保这两人的几方势力似乎与其余众势力达成了一个约定,不许那些宗师境的前辈出手,其余宗师以下随便出手,但每一方仅有一次机会。这不,沿途都死了好几队人马了。那名叫沈况的年轻人据说当时在秦岭外以归元境前期的修为重伤清河崔氏的黑剑侍,实力深不可测。”
他这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是惊骇。清河崔氏的黑剑侍那是何等恐怖的存在,而且竟然还能在境界相差的情况下重伤对手,那要是在同等境界,黑剑侍岂不是会败的更快?
“那名叫沈况的年轻人定然也受伤不轻吧?”一人又问道。
之前说话那人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有医圣韩仲景韩前辈在,怕是再
重的伤也救的回来。除了医圣前辈,那年轻人还是南柯剑神前辈的弟子,还有狂刀祝潭护着,此等身世我等十辈子都没这个福气。”
虽然话是如此,但其余三人并没有什么得失感。别人多厉害始终是别人的,他们自己当下能闲适的喝一壶茶,不错了。
三人端起茶碗,以喝酒的方式干了一杯。
那位知道不少内幕的汉子又道:“我还听说,最近这几日楼外楼放出消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他们很有可能会选择一位皇子辅佐,但绝对不是大皇子。”
其余三人显然都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所以都有些诧异。
“那这不是公然与大皇子一脉为敌吗?”
“人家楼外楼会在意这些?那沈况据说还是楼外楼姜氏的姑爷,而且那夜他与那名苏家玉孽离开梅雾城之后,姜氏的那位小姐带着楼外楼的人在城门外守了一夜。有一波不知死活的人以为楼外楼会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们出手。谁知道那位姜小姐竟是干净利落的一剑直接将那位归元境的宗门门主斩杀,丝毫不拖泥带水。”
此人说完,其余三人则都有些艳羡。那样的修为境界,他们怕是一辈子都难以达到。
“所以说,楼外楼此举显然是要其余几位皇子有所忌惮。楼外楼这么大的势力,若是支持哪一位皇子必然能让对方拥有与大皇子一脉叫板的资格。当下做出这个决定,这里面的嚼头就多了。”
他说完,邻座另一人则摇头道:“在我看来啊,这截杀肯定还是会截杀。只不过这些皇子不主动出手,无非是换种方式。而且你们别忘了还有那么多的江湖势力存在,他们也都不是善茬。”
“这些事,谁知道呢,跟咱们哥几个儿都没关系。总之这些日子,在家待着就别乱跑了。来来来,喝茶。”
“喝茶,喝茶。”
四名江湖人的言谈,明念竖着耳朵一字不落全部听完了。虽然他不明白江湖上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光一听上去就觉得极有意思。
沈况和苏瑶也在注意那四人的谈话,听到他们说起楼外楼时,沈况多有感慨。
姜凝为了他,做了很多事,而姜凝的三个要求他还一个都没有完成。
苏瑶感受到了沈况神色上的变化,看了看他。
除此之外,沈况还知晓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消息,那就是追杀他们的人已经提前赶到了,而他们身后很有可能还有陆续赶来的人,所以当下他与苏瑶的处境并不安全。
他们四人中,唯独老僧空海对于那四名江湖人的谈话不甚在意。老僧只在乎自己杯中茶水,他已经一连喝了好几杯,大为畅快。
沈况的反应隐藏的很好,并没有让老僧注意到。
喝茶歇脚,零碎间沈况也与老僧谈论了小事,大多时候都是沈况在问,老僧回答。老僧偶尔也会主动说,不与佛法有关,反而是有关江湖上的人和事,沈况知道的都会一一解答。
之前的一路,沈况就自然而然地与老僧聊了很多。对于沈况心中的疑问,老僧也一一给出了解答。
答案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对沈况来说都是一个良好的开始。解惑不再于有没有解开,而在于他自己能不能想通。
如此闲适的喝茶时光,无论对于沈况苏瑶还是老僧小僧来说其实都是一种“奢望”。
山林间的停靠,一碗茶水之后便继续上路。
喝过茶水之后,老僧空海和小僧明念心情都不错,一个因为喝了茶,一个因为听了事。
再上路,日光渐渐暗淡,一抹夜色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