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在杉木果林外发现几坨冻硬的狼粪,像是昨天留下的,谨慎起见,陈铭绕了一小段路,踏入山势平缓的安全区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站在高处,眺望夜色下的陈唐寨,统一的石墙灰瓦,几家灯火,几家愁。目光找到自家小院,似乎有火光明灭不定,不像是屋里的蜡烛,陈铭突的心中一凛,撒开腿奔了出去。
陈家小院内,六七个村汉正堵在门口,为首的陈勇举着火把,脸上刀疤从眼角划到嘴角,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房子里,火势由堂屋一路窜入诺诺的房间,浓烟透过窗户缝隙正蹭蹭往外冒。
外屋,沉落虞披散着头发,手里攥着把染血的菜刀,护在诺诺身前。女人胳膊上,腿上,都带着伤,但她却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冰冷决然,寸步不让!
“妈妈不疼,爸爸...会回来的...”小丫头哽咽着,很心疼妈妈,只是话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去。
沉落虞没有回话,目光却又冷了几分,绝望蔓延。屋子里烟气越来越浓,诺诺咳得也越来越凶,意识都有些不清醒。
院子里,正交谈着。
“啊勇,一会陈铭不能回来吧?”陈生声音有些虚,好像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那怂货?早不知躲哪去了,回来就一起宰了,还能省下一袋米。”陈勇很不屑,似还在心疼这几天给出去的大米。
“责小娘们贼扎手,要像马三家那个,早结束了。”肩膀被划了一菜刀的矮个子村汉,有些咬牙切齿。
“碰”这边话音刚落,屋门被踹开,沉落虞背着诺诺,挥刀冲出来。
陈勇嘴角一弯:“就差你一个了。”
躲在门边的村汉,抡起锄头砸过去,手臂粗的木把在女人额头上炸裂,蹦出的血沫,又溅了男人一脸。
女人应声倒了下去,还不忘用身体将女儿护在怀里,诺诺的小手捂着妈妈的额头,鲜血却从指缝里透出来,丫头已经泣不成声。
“忒!你们这些知青早该死了。”矮子说完,抡圆了铁锹,似乎已经预见女人头颅碎在铲子上,兴奋的涨红了脸。
那铁锹带着风声,在视线里极速放大,沉落虞抱紧怀里的诺诺,好像这样能让女儿少些痛苦。
就在母女俩陷入绝境时,突然,一道伟岸的身影横在身前,用后背抗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竟碰撞出金铁交击的声响。
视野里,一张阴戾的脸,正努力挤出微笑,宽厚的手掌揉了揉诺诺的小脑袋。
“闭上眼,给爸爸十分钟。”
声音温暖,戾气内敛。
说完,陈铭反手夺过铁锹,肱二头肌顷刻隆起,清晰的血管鼓动了下,勐地爆裂开,铁锹在空中划出渗人的弧度,像敲西瓜一样将这矮子头皮都给敲进了颅内,猩红叠猩红。
紧跟着,又是一回拍,脸都给拍平了,血雾没来得及散开,矮子身体便软了下去。
陈铭并未停手,右手的柴刀向门边搞偷袭的村汉蓄力一桶,刀尖拽着舌头从腮侧穿了出来,鲜血随着抽刀飚出两米远,顺势一脚,将其钉在门框上,当场昏了过去。
陈铭放躺两人后,扯开脚边麻袋,左手敲地基的大榔搞,右手伐巨木的开山斧,眼中布满了血丝,怒吼道:“谁特么敢上!”
现场,死一样安静。
沉落虞看着眼前的背影,心里没来由的一松,五年来,她好像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这个男人,或许他会是一个好父亲吧,至少诺诺活下来了。
...
“你是想让整个陈唐寨死绝吗?”陈勇脸色阴沉,声音发着颤。
“滚你么了隔壁,陈唐寨跟我有个篮子关系!”陈铭将大榔搞向前一指,声色厉荏的继续说道:“是要一起上?”
陈勇脸上的刀疤抖了下,一起上或许能弄死陈铭,但这里的人怎么也得再躺几个,谁都不想第一个躺下。
旁边的陈生,腿肚子都在打着哆嗦,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往院门外挪步了。
陈勇:“村长已经联系好泸市政府,救援队开春就会过来,留着知青,你们都得完!钱买来的女人,有必要?”
“陈勇,你有两个儿子对吧?我听说小儿子才两岁?”
“你什么意思?”
“今天我好歹赶上了,若我老婆和我闺女出了意外...你听过人彘吗?就是把胳膊腿、眼耳口鼻,齐根断掉,扔进缸里撒上盐,死也死不了那种!”陈铭想到诺诺方才无助的样子,就无法压抑心中的戾气。
“老四,把人背上,我们走。”陈勇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陈铭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村长会收买更多的人来解决他,或许就在明早。
无论是陈唐寨因饥荒死绝或者是知青事件败露,对陈宝刚来说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杀死知青,再等待市里的救援,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屋里的火势渐渐熄了,但陈铭心底的戾气却越烧越旺。
沉落虞伤的并不算重,身上大多是钝器击打出来的,没有伤筋动骨,最严重的伤就是额头上,这个时候血已经止住了。
俯身将女人抱起,放在外屋地面,因为刚烧完房子,屋子里还很温暖。
陈铭从堂屋里翻找出没被烧毁的短衫,撕成碎布条,又在水缸中取了一瓢清水,家里没有酒精,村子唯一的村医也在去年因感冒不治身亡了,只能进行简单的包扎处理。
撩起女人额前碎发,完美的脸颊彻底暴露出来,一条狭长的伤口连入头皮,皮肉外翻着,看起来有些渗人,不过能止住血,应该不会太深。
陈铭用麻布条占着清水擦了擦,偶尔用嘴吹一下,女人下意识的扬起头,配合男人的动作,目光不经意间碰触,又看似平静的挪开。
许是屋子里被烘烤的温度有些高,女人耳垂红了起来,鼻翼泌了层汗珠,过于锋芒的俏脸上多了丝难得的柔和。
诺诺守在妈妈旁边,小手扯着爸爸的衣角,怎么也不愿撒开,大眼睛因为哭多了,有些红肿。方才,她从妈妈的指缝里目睹了一切,爸爸,在她幼小的心底第一次扎了根,有了特殊的位置。
陈铭处理完伤口,用麻布条缠了一圈,在脑后打了个结,看起来像健身发带,嗯,这女人倒是怎么弄都漂亮,花棉袄配涤纶裤也能穿出前世的复古流行风,大概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难自弃吧。
做完这些,陈铭从女人脚腕一路摸索到大腿根部,检查有没有其他伤,却被女人按在了大腿处,陈铭愣了下,这还是第一次被阻止。
沉落虞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起身将诺诺抱在怀里。
陈铭也没多想,开口道:“你去堂屋看看还有没有完整的被褥,收拾下,再找些厚衣服,天亮前,跟我进山。”
说完,两人开始忙碌起来。陈铭将米缸里的米装入麻袋,又装了些黑鱼干,锅碗瓢盆、洗漱、蜡烛、火柴...一应居家用品,差不多装了两大袋子。
屋内,沉落虞在没被烧毁的柜子底找出一床被子,用布条搭上结,方便背在身后,又挑了压在箱下的几件衣服,男人的皮袄最占地方,还是被塞进了包囊里。诺诺除了她的小课本,又将妈妈缝的两双布鞋,塞了进去。
陈铭走进来一看,嘴角不由抽了抽。
“我们是逃命,不是搬家!”提醒了下认真塞鞋的母女二人。
最终挑挑拣拣,仅剩下一个大包背在了沉落虞身后。
陈铭用扁担将外屋的两个麻袋挑起,抗在肩上,伐木斧的斧柄挂在麻袋口,保障遇到突发情况能第一时间抡起来,最后,将柴刀给了沉落虞。
抱起诺诺,一家三口趁着夜色,向山里出发了。
...
残破的堂屋内,一张泛黄的宣纸竟没被烧毁,被拉在了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