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鼠突破后,罗青仰头看天色尚早,并未出水,而是在水中打起了《太岁撼山》,并以淮夷玑斗作云,驾水逆流而上。
罗青如一艨艟巨舰,破浪而行,凶勐的水势,自两边划开。
这般对身体淬炼得更为有效。
借助淮夷玑斗,将水中脏物邪秽适当入肤,正是淬炼祀力气血的好法。
上次回煞伯要罗青写下《太岁撼山》的修行法,言说拳法三境并不全,罗青之后回去,将药铺整个院落斗翻找一遍,最后在老郎中厢房抽屉里找到全本。
将拳法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罗青才知老郎中当初所言没一句真话。
余下的两境,统统是讲拳法的杀伐之术!
老郎中练就的那双玉拳,便属其中一境。
他特意挑挑择择,将没杀伐的内容交予罗青。
罗青找到《太岁撼山》,并未藏着掖着,自己将内容统统记下后,便到了祀神庙交到回煞伯手中,并趁机询问自己心头的疑惑,为何回煞伯大人能够准确说出《太岁撼山》应当还有两境,难道是听说过此书?听说师傅是自镇外而来,而且颇有名头,难道大人去过镇外?
回煞伯坦言,让罗青好好修习此拳法,因为这套拳法在镇外都算顶尖,老郎中借此成名。
罗青自然而然又顺着话匣子问了祀神大人关于镇外之事。
回煞伯指了指东北方说,一路走个一两月时间,就能到一座城。
还说罗青若果真想去,再等个一年半载,将镇上事处理干净,待人来此,会带罗青前往。
罗青还要再问,便因有镇民前来求‘夺魄爷’招魂,而终止了谈话。
罗青打着拳,逆流而上。
兴许是入了悬弓境,祀力淬炼气血,以至于罗青修习《太岁撼山》,比于六甲之时,快上不少。
如今气平息稳,他已达到顿四次,换三口气的地步。
罗青打拳,跟在身后的灰鼠翻了翻白眼,背着小手愁眉苦脸一阵。
这主人除了修行,没啥其他兴趣了不是?
要不找来几个小娘,为主人当上回煞伯卷徒庆贺庆贺?
灰鼠浑身一冷,打个哆嗦,揉了揉屁股,瞧瞧瞥了打拳中的罗青一眼,罢了罢了,万一再被吊起来打一顿,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得嘞,打拳。
一个半时辰后,罗青顿下动作,不再继续逆流前行。
时辰不早了,该折返回去了。
灰鼠坐在肩头,前臂抱胸歇息。
罗青身处水中想起自己上次在水中寻尸骸花,只是顺流而下,还没往朔流而上探查河床,便下了水底顺道探查。
但到了水底,发现没有一具沉尸,更别提借尸而生的尸骸花了。
罗青西行甚远,惊骇卿当年大战,并未波及到此处。
罗青漂到水面,想看看四周。
陡然之间,有一道轰隆的响声传来,罗青一怔。
难道沿着沉尸河上游,果真有其他的村镇?
罗青缓缓上浮,不敢将脑袋露出水面,不过已足够他看到河一岸边的状况。
月辉之下,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与一头浑身长着丑陋红斑的凶兽斗法厮杀。
罗青认出,老者乃啸爷,那头凶兽则是厉钩。
啸爷实力差了一筹,被那厉钩压着打。
眼下啸爷浑身破烂,再没了当初尸祭时的那股咄咄逼人的气魄,身上萦绕着数件品阶不低的法器,勉强与厉钩抗衡。
“厉钩,欺人太甚,我都分于你了一些黑气,为何还要追杀我?”
厉钩嗤笑一声,噗噗吼叫。
“贪得无厌,我准备去了回煞镇,回煞伯已归,有种你便跟随于我进镇!”
“……”
啸爷一路东行,边打边退,因诡巧祀器颇多,厉钩竟也一时拿他不下。
罗青潜在水中,跟着一人一兽东去。
这几日来,厉钩追着啸爷,一直在镇四周游荡。
若是碰上了镇民,一人一兽极有默契地将其击杀,或吞入腹内,都担心回煞伯发现了踪迹。
啸爷贵为惊骇卿卷徒,且有胤祀胎脐,但受限于胤胎品阶,自身实力并不强,当初大部分祀力皆来于惊骇卿。
否则他早将镇占去,还容回煞伯撒野?
罗青跟随东向,他觊觎的是啸爷,准确来说,是啸爷腰间的螭吻胃袋。
那日啸爷升空,其腰间的宝贝,可逃不过罗青法眼。
但啸爷终究只是嘴上的功夫,将至镇时,掉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罗青自水中出来,一人一兽斗法之时,他不敢出来,眼下人兽皆走,才敢冒出头来。
远远眺望一眼,罗青朝镇西家中走去。
————
先前出了惊骇卿卷徒啸爷那档子事儿,回煞镇中的丢魂之事日渐减少,但这两日,负责镇北招魂之事的罗青分明察觉到,小镇丢魂之人渐多了起来。
其中变故,不必罗青多猜,即知是回煞伯所为。
对回煞伯而言,小镇镇民死活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一茬茬的香火韭菜,是否能茁壮成长。
罗青这两日稍忙碌了些,不时拿着手中的葫芦,以及那张‘玉覆面’,走街串巷,来来往往。
最后懒得东奔西跑,索性在药铺坐起了堂,不亲来者,甭想指望‘夺魄爷’前往。
那本被回煞伯当作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夺魄祀术,落在了识马者的罗青手中,成了罕见宝贝。
《夺魄》祀术,与夺舍二字,干系不大。夺魄只是神识攻伐之术,而不是灭人神魂,继而鸠占鹊巢之术。
第一卷多述神魂之事,其中参杂了一两个招魂之术,以及固魂之术。
招魂之术不需借助任何额外的诡巧祀器,而是单纯以祀术化神识,进而为丢魂者驱赶走脏魂秽物。
世间丢魂其实共分两种,一者是天地脏魂邪秽‘撵’走了本我三魂七魄中的几个,使得丢魂者残魂游离身躯之外,这种的残魂一般不会远离肉身太远。
二者是残魂受了外界惊骇或其他影响,离身无意识地远走。
皋复老最拿手的登高而呼,便是喊远走之魂也。
罗青结合自己数月前的残魂经历,分析自己应属前者。
但罗青也不由得怀疑,自己这缕残魂,到底是此世罗青所丢失之魂,因丢魂而恰好苏醒了前世记忆,还是天外的异乡孤魂?
不过,这似乎并不重要。
因为他意识之中,是异乡人主导,那他便是异乡人。
罗青自家中出来,沿着守舍巷朝东走。
巷中几位正聊着天的婶婶瞧见罗青,慌忙着躬身行礼,对罗青道:“夺魄大人。”
其中两位是老熟人,曾被罗青用疡疮扳指而得病症的蒋家婶子与周婶。
罗青澹澹点了点头,对于这两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并未上心。
疡疮之疾,已给了两人足够的苦头,而且罗青当了回煞伯卷徒后,这俩人每次见到自己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不敬。
罗青对付这般人,实在提不起甚么兴致。
罗青走过之后,几个膀大腰圆的街坊再次说起话来,言语中多是对罗青的称赞,而无人再敢嚼舌头根子。
入了他人耳,万一再被罗青听了去,恐怕要遭殃,纵是心头对罗青仍有嫉恨,却无人敢言。
罗青到了巷口,已将那几人抛在了脑后,望了望柳苔井口,驻足有一会儿,没发现异样,继续前行。
甫一到药铺,一个头不高的童子跑了过来,站到罗青面前,小声道:“罗哥,听说厉钩在镇南杀了人,一名兄弟发现了血迹,到祀神庙宇禀告,祀神大人已往镇南去了。”
小孩是向玉树,罗青当了夺魄爷,便将这小子拉进镇兵里,做了自己的亲卫。
一方面是跑腿这等杂活,也算有个勉强信得过的心腹去做。
另一方面,将向玉树当自己在镇上的耳目。
毕竟他诸事繁忙。
从前日见到厉钩与啸爷,罗青便让向玉树多多关注此事。
罗青笑了笑,“在镇兵之中,还习惯么?”
向玉树咧嘴道:“当然,谁敢不给夺魄爷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