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名为彭真的有殃风听到门口小厮禀告说罗青到来,点点头,从正厅移步而出。
正厅之内,放了一张镂刻着鸾鸟走兽的朝圆桌,桌上放置着十数道菜,以及一大坛的酒。
罗青走到走过假山流水亭榭,来到了正厅前,瞧见了外罩着一层纱衣的有殃风。
依旧是浓妆艳抹,如同耀眼明媚的初开牡丹。
罗青快步走时,双手抱拳,拱手笑道:“大人,多日不见。”
近段时间,罗青一直都在修行,鲜少出门,与有殃风虽同处一地,但相见极少。
有殃风温婉一笑,“里面请。”
罗青走进屋内,见正厅桌上摆放整齐的菜品,心下疑惑,在有殃风接连的邀请下落座,笑道:
“大人,无功不受禄,不知今日寻在下是有何事?”
有殃风屏退侍女仆从,揭开酒坛封,在两只精致的酒杯上倒下了酒水,红唇轻启,“此次邀你过来,自是有事。”
罗青看着眼前的清澈的酒水,重童稍闪,怔了怔。
酒水之中,夹杂着有不太好的玩意儿。
有殃风将一杯酒水推到了罗青面前,尔后自己也同样落座,笑道:“近日我闲来无事,在四处瞧了瞧你在客忤中大刀阔斧所做的事情。”
罗青稍稍挺直身躯,微微蹙眉,不知有殃风何意。
客忤地的诸多事宜,一向是祀神所管辖,有殃风的身份更多是监察,对于本地事宜,其实从理论而言,并无什么统辖权。
而且他已向有殃风送了足量的钱财,买卖做得稳当,怎么穿了裤子不认账?
罗青笑了笑道:“客忤内多有空地,将地皮统统用上而已。”
有殃风抿了一口酒水,摇摇头,“不只是地皮之用,据我所知,还有客忤的斥候队伍,以及招揽童子,招揽博学教师,修建学堂……”
罗青望着有殃风自饮下了酒水,他自己手下没去举杯喝,“客忤地的野修不足,斥候不足,只能自行组建了斥候队……”
有殃风打断道:“淫风大人对于一地祀神治理本地虽有着诸多规矩,但你所作所为并无不妥,所以尽管施为,我对插手具体事务没甚么兴趣,也不会如何。”
有殃风红唇再抿了抿酒杯,酒杯乃琉璃所制,红唇印在上面,娇艳欲滴,而她双眼则是直勾勾盯着对面,闪烁着妩媚之意,“只是看你所行之事,大有革故鼎新之意。
我不插手客忤事,但我有着监察之责,你这番动静若是功成,我可以将你推荐给淫风侯大人,前往淫风城,你可以推动整个淫风地的改革。”
罗青放在桌上的右手不自觉地轻轻叩了叩桌面,几乎听不到声音,他笑道:“大人,我只是尝试之举,算不得甚么鼎革,而且见效也需几年,照我之意,不妨等待三五年、七八年,瞧瞧那斥候队到底有无效用……”
有殃风点点头,“按照你那斥候队培养,花费绝不会小,淫风地有心无力。
你那挣钱的法子是甚么?”
罗青打算建造的流水线工程,极为隐秘,除了刘何少数人知晓外,连有殃风暂且都不知其中详细内容,只知罗青盘算着做买卖。
罗青摇摇头,“那暂且不知能否成功,若果真赚了钱,大人再知不迟。”
有殃风端起酒水,将其中一个琉璃所制的透明杯往罗青身侧推了推,“这酒上次你也尝了,不必我做过多介绍,这琉璃杯你不知,其实也是上等货,能增添其中饮品的口感,而且对于祛除里面的病菌同样有着不小的作用。
我费了不小钱财才勉强得来,淫风城中当初开价三四百疫病钱呢!”
罗青端起镂刻着山水日月纹的琉璃杯,在灯火之下,仿佛有几条蛟龙游曳,婵娟仿佛黑夜之中映入水中,镜花水月。
罗青摇了摇,轻笑一声,扬起脖颈一饮而下。
“欢喜粉疠清酒:淫风城所产上等酒水,疠清酒,冠绝淫风,品质在疫病地都小有名头,酒清如水,可祛病除秽,酒劲极勐,祀修难挡,凡人啜一口即醉,可昏一两日不醒。
有殃此酒水之中添加有欢喜粉,欢喜粉乃是欢喜地常用的床榻助兴物,混合以酒,效用更佳,男女饮下,一时三刻即可兴至,云雨巫山,春潮带雨,一去达旦。”
榻上说话,罗青可不觉得自己会吃亏。
有殃风再次为罗青倒上一杯酒水,“你不想前往淫风城?”
满桌子菜色,知物眼之下,能分辨出效果皆为补气物,菜名有,金山、沐雨等。
罗青夹了一道菜填入口中,摇头道:“祀修若要提升实力,只有时常斗法,闭门造车,深山苦修,无论是对祀术修行,还是对境界突破,都有极大不利。
边境乱战之地,旁人实之如鸩酒,我独看作为甘醴。”
有殃风盯着面容刚毅,轻声说出一席话的罗青,怔怔出神。
脑海中回忆除夕当日罗青前来救下自己时的神情,与眼下这般无二。
有殃风从小在淫风城中长大,虽说有着家中那位以粗鲁闻名的母亲训练,但生死之间的斗法历练仍少的可怜,除夕那场与褚壶的斗法中,她完全处于下风,其实当时已萌生了死志,要在丧生前拉着一个垫背。
自小与淫风侯相处,又受老娘教导,有殃风豪富出身不假,喜奢靡不假,但不意味着她会是那么一名畏战而逃,弃城而蹿的懦夫!
有殃风大难不死,多亏了罗青,可若说因救下一命,就如同小女子一般如何如何以身相许,实在没到那个程度,不过至少增了一大层的好感是毫无疑问的。
为罗青跑了一趟淫风城,向淫风侯大人举荐罗青,一方面是因罗青出的东西确实不少,另一方面难免不是有自己其他的小心思。
当时她的不遗余力都被淫风侯看在眼中,还被调侃了两句,把她说得羞红了脸。
在淫风城中,诸多闺中密友问起她在客忤地的事情时,她如言说了被罗青救下一名的事,那些个读过故事话本实在不少,遗毒甚深的闺友免不了调侃一番,唏嘘一会儿,说了什么英雄救美,美当以身相许,以及说了些其他的羡慕话。
之后几个荤素不忌的密友说起食髓知味的床榻事时,又开口调侃了几句,要有殃风和那位外号起为‘圆头’的小子试试。
潜移默化之中,有殃风已不知不觉地得了极多的暗示,不时甚至会想起确确实实救了她一命的罗青。
对于打小活在女强男弱淫风城的有殃风以及她那个小圈子而言,压根没啥贞洁这两字的概念。
打小听闻的皆是哪位姑姑哪位老姨与哪位长相俊俏的后起新秀有染的事,而哪个中年叔叔纳了一房小妾的事儿就相对少了太多。
前不久罗青老老实实将有殃风带回来,一直规规矩矩,手下一点便宜不沾,实在不妙,大大地不妙。
怎么地,老娘身材不好,老娘肌肤干枯如老妪,老娘容貌不堪入目不成?
忍一步风平浪静,可终究越想越不敞亮。
非得摆下一大宴席,宴请一番,拿下试试不可!
至于容貌,见惯了俊俏郎君的有殃实在对那提不起甚么兴致,那位年纪比她大不少的负薪尹算是从小玩,足够俊俏罢?实力够强罢?可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实在不是她锅里的菜。
而这位不时露出几分刚毅果敢气质,野心勃勃的罗青,说不清道不明,倒是有点对味儿了。
觥筹交错,半坛子酒水下了肚。
有殃风双颊泛出潮红之色,长长的睫毛闪烁,尽显妩媚之色。
而一向气度沉稳的罗青,此刻面容微红。
有殃再次起身斟酒。
一线天谷口稍映入罗青眼帘。
水浒中武功杀嫂一节时,王婆说了五大法宝,潘驴邓小闲,并下了套试探,西门来时人不走,有戏,说起吃酒人不走,有戏,最后王婆离开人不走,说明郎情妾意。
西门大官人碰掉东西,恰好落在潘小娘脚上,顺理成章,理所当然成事。
此刻有殃起身倒酒,罗青也起身抓酒,不小心抓到了手腕,不小心打翻了酒,不小心酒洒人衣,不小心去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对读书人是如此,对罗青而言,却只是手段。
己时,下了一个时辰的雨渐小了些,罗青从厢房之内走出,站在屋檐之下,雨水顺着瓦缝滴落,轻风一吹,落在肩头。
罗青整了整衣衫,仰头瞧了瞧天色,雨水淅沥。
昨夜风雨如晦,一场大雨,罗青神清气爽,辰时醒来,罗青本该径直起身打拳,却因身侧之人不得起来,于是索性将校场换了地方,刷拳换成了练棍。
罗青出来时,屋子里那位还在没甚么姿态地睡着。
昨夜两人说了不少,例如往后向淫风城禀告之事,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彭真需心里有些数。
至于那女人到底是不是个两个地方说话分别两套的人,还需慢慢发掘。
罗青摸了摸怀中的荷囊,在他衣服里,先前特意缝制了一块布匹,当作了袋子,昨日罗青就是将东西塞到了袋里,所以才没有被发现。
罗青施展出残风步,一跃跨到了屋顶,几息功夫,到了官署二进后院,在院落之中打起拳来。
五只小鬼蹿出来,围绕着罗青兜兜转转,并且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哼哼哈哈地胡乱挥舞一通。
灰鼠背着手,挺着将军肚,趾高气昂地过来,一瞧见罗青,立刻换了一副面容,屁颠屁颠问道:
“主人,昨夜怎么未见你?”
罗青扫了一眼,没吭声,灰鼠揉了揉鼻,回转过头,跟踏雪马儿老气横秋说了句,“主人开窍了,夜来不归宿,不时鸡儿就是鸭。”
五只小鬼喧闹个不停,灰鼠箭步冲了过去,照着头上都来了一个板栗,“主人打拳,不准吵闹。”
一举一动,板栗都学着的是主人。
五只小鬼顿时老实下来,整齐激排成了一队,敢怒不敢言。
这老鼠实力不高,但却拿着它们的命门,整日鼠仗人势,可它们也无可奈何,还有那只高头大马,和老鼠一伙,蹄子有力,一脚踹在它们魂体上,疼痛难忍。
五只小鬼人多势众,聪明如灰鼠,自会诓骗着母马踏雪和它站在一起,否则五只实力高强的小鬼欺负她,鼠大爷到时候可不会帮忙。
凭仗着纵横捭阖的手段,灰鼠这罗青大爷座下第一大将的地位稳稳当当。
灰鼠那点小手段罗青一览无余,跟他时间最久的灰鼠,受他影响颇深,多爱模彷罗青这个主人,只是唯有一点,灰鼠那性子,却始终和罗青的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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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殃日上三竿醒来,想起昨日荒唐,呸呸了两口,有些别扭地从厢房出来,吩咐着一名侍女收拾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