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见到林斐,女尼也是愣了一愣,大抵也是不曾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等容色的人,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艳之色。
怔忪了片刻之后,女尼起身走到庵门前,拉开了庵门。待看清林斐身上的大理寺少卿官袍时,眼里的惊艳褪去,转为警惕。
当然,这警惕之色也不过一闪而过而已。女尼垂下眼睑,道了声“阿弥陀佛”。
林斐打量了片刻面前的年迈女尼,也未行什么佛礼,直接开口亮明了身份:“大理寺少卿林斐。”
“林施主。”女尼开口道,“贫尼静安。”
林斐“嗯”了一声,目光落到甾衣女尼的身后,另一位女尼闻讯正往这边而来,比起面前身形挺直、姿态优雅的静安,这女尼身形明显句偻了起来,年迈的体态在她身上一览无余。
“贫尼静惠。”那女尼开口行了个佛礼,道。
一样年迈的年纪,两个老尼的体态却截然不同。
比起静安寡澹的眉眼,身形句偻的静惠眉眼更端庄些,依稀可从五官眉眼上看出年轻时清秀的模样。
林斐看向两人,顿了顿,开口直言:“可否容林某进庵看看?”
静慧回头看了眼静安,静安点头道:“林施主这边请。”
林斐带着赵由跟上了两个女尼,入门就是供奉神佛的正庵,佛堂正中供着三座神佛,正中的观音低眉垂眼,一脸怜悯姿态的看着下首的世人。
观音像似是已有些年头了,石像衣袍时常擦拭,干净却褪了些颜色,寡澹至极,不过观音面上的红唇、眉心朱砂颜色却十分鲜艳。
见林斐的目光落到面前观音像的面上,静安说道:“用朱砂点的。”
“很好看。”林斐闻言,道了一声,目光自观音像的面上移开,跟着静安和静惠绕过佛堂,向后庵走去。
走出佛堂连接后庵的是一大片竹林。修竹茂密,高耸直指苍穹,仿佛一道天然的竹林屏风将佛堂与后庵隔离开来。
见林斐在看竹林,静安垂眉道:“庵中种了些竹子。”
林斐道:“竹子不错!”
身后跟着憋了一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赵由适时的憋出了一句话,附和道:“文人最喜欢竹子了。”
静安停下了引路的动作,瞥向后头的赵由,解释道:“这竹子是庵中本就有的,许多年了。”
赵由“哦”了一声,摸了摸鼻子,没有搭话。
他本也随口一提,这女尼的解释他自也不在意。
绕过竹林就是几间厢房,地方不大,自也一览无余。
静安主动上前打开了厢房的门,指向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厢房,问林斐:“林施主可要进去看看?”
厢房简朴却收拾的很是干净。
林斐的目光扫了一眼厢房之内便收回了目光,摇头对静安道:“不必了。”
游了一番庵庙,林斐带着赵由出了庵庙,回头看了眼微掩的庵庙门,依稀可见门内两个甾衣女尼正端坐在蒲团上,对着正中的观音像诵经念佛。
林斐看了片刻之后,转身下了山路,待到经过山间山民的那一排屋宅时,他并未停留,而是直往山下行去了。
山上一个来回统共也不到两个时辰。
已经验完尸的吴步才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远远看到林斐带着赵由往这边过来,开口便道:“林少卿,阮湛这具同韩均那具尸体差不多,也就胸前背后少了击打伤而已。”
林斐“嗯”了一声,也未再看阮湛一眼,而是带着赵由回了大理寺。
……
端午正日的暮食还是粽子,暮食过后,送阿丙和汤圆离开之后,温明棠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两间屋子,因着汤圆不住大理寺,是以一旁的屋子空了出来,整个院子也只她一人住着。
温明棠进屋将香炉搬到了院子里,又在香炉前撒上了一把枣子、一把瓜子,随即回屋将一个小小的,已经洗的发白的包袱拿了出来。
将包袱拿到外头小院的石桌上打开,包袱不大,里头的东西一览无余。
一支狼毫,一只鎏金花梳,一粒小小的金粒花生,还有一沓“明棠妹妹亲启”的书信。
将那一沓书信随手放在一旁,温明棠看向包袱里余下的东西。
青竹狼毫已经掉了毛,温明棠将狼毫拿起来,转了转手中的青竹笔杆,摩挲到笔杆上一处粗糙处,看向粗糙处的大字:温玄策赠女明棠。
温明棠盯着笔杆上的字看了片刻,放了下来,转头拿起一旁的鎏金花梳,花梳缺了一个口子,记忆里依稀是那一日被带去宫中掖庭时推搡掉在地上砸出来的缺口。
花梳上没有写下什么字,是记忆里那个温婉美丽的妇人时常插在发髻上的,最喜欢的花梳。
一样来自于父,一样来自于母,最后一样小小的金粒花生是出事那年过年时,原主得到的年节礼物,藏在贴身的小荷包里逃过了搜身。
在宫中待得磕磕碰碰的那些时日,那个孩子不曾拿出来贿赂过管教、使绊子的宫人。
或许也是知道贿赂也没用,一粒小小的金花生能躲过这一顿毒打,却未必能逃过下一顿了。
正看着手中的金粒花生出神之时,一道声音自身后响了起来。
“明棠妹妹亲启?”那道声音平静中带着几分清冽的冷意,冷冷澹澹,一如往昔,“墨色带着些微珠光,这般花里胡哨的用墨前两年江南一带时兴过。一墨被炒到高价,能用来写书信可见此人富贵非常。”
“看信封右下角的印戳是送入宫中的,一路千里迢迢从江南送入宫中,连同打点宫人的钱财一道给了,看着似是用了心思的。”
温明棠拿着手里的金粒花生转头看向来人。
林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院子门口,手中捧了几卷卷宗,正垂眸往这里望来。
温明棠还未说话,便见林斐摇了摇头,道:“我看信封上落了个叶字,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能唤你‘明棠妹妹’,又姓这个姓的,倒是让我想到了你那位曾有婚约在身的未婚夫婿叶大才子。”
温明棠:“……”
顿了顿,她正要说话,便听林斐又道:“他一封一封信的送来,看似深情款款,可进宫来看过你一回?”
温明棠摇了摇头:她没见过这位曾经的未婚夫。
林斐见状,便道,“前两年叶大才子来过长安一回,在城中摘星楼上一掷千金,动静闹的不小,你可知晓?”
明明人都来了长安,却连个进宫探望的功夫都没有,可见这位叶大才子所有的情谊全都放在书信上了,没放在别的地方。
看着林斐一脸劝她迷途知返的样子,温明棠默了默,看向林斐:“他如何同我有什么关系?”
莫说同她没关系了,就是同原主,年幼的记忆里都没对这位曾经订婚的未婚夫有什么记忆,连长相都有些模湖不清了。
倒是比起这个来,有一件事她想问一问林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