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陛下的确是如此考量,那侯相所担忧的……”说着,崔康看向侯君集,神色中带着些许轻蔑:“侯相所担忧的就有些过枉了,殿下坐镇军中,具体事情由安西布政司和镇西道操办,由数万将士拱卫,如此又能有多大的危险,殿下身为皇上嫡子,亲临城下劝降乱民,日后百姓必定传颂殿下为父分忧的孝心,也必将感念吾皇爱民之仁善,臣赞同由秦王殿下负责招抚事宜。”
“臣也赞同,秦王聪慧,定能不负陛下期望。”
张山紧跟着站出,随后又有一批跟张山崔康来往亲密的人表态支持。
侯君集用余光冷冷扫了眼崔康,转而道:“陛下,秦王殿下说到底尚且年幼,况且殿下过往性情多有顽劣,国事不可儿戏,臣觉得,还是应派一能臣前往。”
李象在灵州的变化,朝廷中的人还没几个知道,若是让他真的干成了这招抚乱民的事情,那对于其名望和形象,都将有大大的改善,这对李政可不是好事,侯君集要得,就是让李象摆脱不了曾经那顽劣不堪混世魔王的形象。
“侯相!”崔康加高音调:“秦王早些时候的确顽劣,但幼童哪有不贪玩的?侯相幼时不贪玩?在下前不久可才听闻,侯相的孙儿跟一百姓起了争执,大庭广众之下令家丁将那百姓揍了个半死,侯相的孙儿可算顽劣?秦王去灵州许久,在太上皇的谆谆教导之下,早已不复往日轻佻,侯相又何须抓着幼时天性不放?况且陛下已经表明,此次秦王只是代表皇室挂名罢了,侯大人若真是以国事为重,就该知秦王是最合适不过得了,现在侯相万般阻挠,到底是真的出于公心?还是有着其他心思?”
“哼!”侯君集冷笑一声,直面崔康道:“某自然是公心一片,倒是崔大人该扪心自问一二,你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其他腌臜心思?秦王挂名自无不可,但底下办事的可真靠得住?安西布政司和狄孝绪要真是靠得住,何至于在年关时节,逼得三地百姓不得不反?若是招抚不成,到时只剩下兵戎相见一条路,如此,置灵州百姓何地?如此又让世人如何看待陛下?如此又如何面对军中灵州士卒,若是惹得动乱加剧,你崔康可能负的起责任!”
“要真出了事!那某就担了这个责任!”
“呵!”侯君集轻蔑一笑:“江山社稷,你担得起吗?”
崔康当即反驳,侯君集耍起嘴皮子来也不落下风,两人唇枪舌剑吵的不可开交。
渐渐的,参与争吵的人越来越多,除了一部分中立的官员之外,剩下的人要么帮崔康说话,要么表态支持侯君集。
可以说,这是秦王党和二皇子党在朝廷的第一次正式交锋,李承乾坐在上面也不吱声,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在没有彻底做出选择之前,像这种争吵,他绝不能轻易掺和。
等到火候差不多的时候,李承乾才轻咳一声,同时余光扫向了萧瑀。
皇帝的意思,萧瑀自然明白。
“肃静!”
气沉丹田,高喝一声制止诸人后,萧瑀义正言辞道:“陛下,臣觉得,秦王殿下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灵州距离东阳不过百里左右,年关时节,能早一天平定祸乱,与社稷与人心,都是益事。”
李承乾拄着下巴,故作思量片刻,犹豫道:“侯相说的也有道理,安西布政司和镇西道,毕竟是和乱民见了血,他们怕是不能轻易取信于民啊。”
“陛下,这倒也简单。”萧瑀接着道:“不如就让房玄龄伴在秦王左右,房氏获罪于国,此次刚好可令其将功赎罪。”
“嗯。”李承乾点点头,也不再给他人开口的机会,直接道:“萧相思虑周全,就这么办吧,秘书监即刻拟旨,令秦王和罪人房氏,速速赶往东阳平叛招抚乱民。”
“诺。”
秘书监丞刘政会当即站出领命,侯君集见此,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再咽回肚子里去。
崔康傲娇的挺直了腰,气的侯君集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到了一起。
刚刚站出争吵的人,又各自坐了回去,这时,都尉卿卢伯友站起请罪道:“陛下,臣监管天下巡防营,盐州、原州、东阳三地巡防营从贼作乱,是臣失职,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巡防营都是从本地直招的士卒,面对乡党亲眷,他们又怎会下得去手,巡防营跟着一同作乱,也算是情有可原,这非卢伯友之过,执掌都尉司的这些年,他干的还是不错的,像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马贼,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过了,这跟巡防营的高压打击脱不了干系,李承乾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处理他。
再说,此次巡防营作乱的事情,也给他提了个醒,看来得改改规矩了,以后这巡防营必须得异地驻守,若不然,要是在发生这种作乱的事情,怕是巡防营还会参与。
从宫中回来,已经是子时之后了,侯君集的脸色很难看,身为儿子,侯林志自然要关心一下老父亲,于是问道:“爹,皇上今日赐宴怎么这么久,可是出什么事了?”
不问还好,一问侯君集直接将手中的杯子摔到了地上:“崔康小儿,悔不得当初他落魄的时候没一脚踩死他。”
见老爹咬牙切齿的样子,侯林志也不敢再多嘴,侯君集就自顾自的咒骂这,一会骂骂崔康,一会骂骂张山,捎带着还咒了萧瑀几句,最后,也不知是气恼了还是怎地,言语之间竟然对李承乾还露出了不满,吓得侯林志赶忙大喝一声:“爹,你是不是喝醉了,要是醉了就早些睡吧。”
侯君集一愣,左右看了看屋中的丫鬟仆役,这才明白儿子的意思。
“你们都下去吧。”
挥退一众下人,侯君集拉过侯林志,在他耳边一阵耳语,他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见侯林志的神色逐渐变得惊恐。
片刻,侯林志语气颤抖道:“爹……这…这……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咱们……咱们一家…可……可绝无活路啊。”
儿子这胆小如鼠的模样,气的侯君集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所以我才让你找个不相干的人去,记着,明面上必须要跟咱们侯家牵扯不到一丝干系,还有,就是事发被抓了,也得保证他咬不到咱们的身上。”
侯林志先是木讷的点点头,随后又赶忙道:“爹…要不……要不您在想想,招抚乱民,终究只是件小事,秦王就算是干成了,也不可能直接一步登天,咱们…咱们何必要行这么危险的事呢?”
“你懂什么!”侯君集咬着牙,压低嗓音道:“只要这事让他办成了,那秦王在世人眼中,就不在是那个顽劣不堪的小儿了,那个时候,他的嫡长子身份,将是一座大山,虽不会直接压死我们,但也能让我们喘不过气来,况且,此事是陛下主动提出来的,陛下为什么如此?定然是为了给秦王刷声望,这不是个好兆头,所以我绝不能袖手旁观,你赶紧去吧,人必须得赶在朝廷旨意到灵州之前到东阳城。”
犹豫再三,侯林志狠下心点点头:“孩儿身边有一人,绝对能信得过,让他去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乱民被包围在东阳城中,他到了该怎么进城?”
侯君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走到书桌旁,快速写了一封手书交给了侯林志。
……
灵州。
因为动乱的缘故,自年关前开始,灵州就全城戒严,所有百姓都不得擅自出入,就连城中巡防营,也被缴了械暂时关在了大营中不得出来,现在城中得防务,由原先的北二军和御林军共同负责,城中得每一个街道,都有士卒日夜不停的巡视着。
时值年节,没有一丝过年的气氛,全城都静悄悄的,就连新宫之中,也一点喜庆味没有,宫内宫外都弥漫着紧张与不安,李象还是第一次过这么无趣的年,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兵戈以待。
自从原州率先生乱之后,李世民就每天雷打不动的开始擦拭起了自己的佩剑。
这位太上皇陛下现在很开心,心里就跟吃了蜜的一样甜,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在灵州,在李承乾的根基之地,竟然会生起大规模的叛乱,这简直就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抽了好大儿一个大耳光子,李世民心里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哈哈哈~
见皇帝擦着擦着又笑了起来,苏宁暗自摇了摇头。
他也是真不怕乱军杀到灵州来,虽然盐州、原州的乱民被困在了东阳城,但灵州境内其他地方也不算安稳,只不过是暂时还没有发生乱子罢了,现在安西布政司正在抓紧控制物价,要是之后几日还没有什么效果的话,那保不齐灵州城内外就要狼烟四起了,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不说其他地方,光灵州城内就有百万人口,一旦出事,凭御林军和北二军那点人,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也不知这怎么笑得出来的。
苏宁正瞎想时,李世民将剑插进剑鞘,说道:“昨日狄孝绪来,不是说周边几个县的民心愈发不稳了吗?你去布政司衙门问问,看看他们今天起事了没有。”
苏宁:……
这让他怎么敢去问,他要是敢这么去问狄孝绪,那狄孝绪就敢治他个包藏祸心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