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很圆。
来泉州差不多五载了,张万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亮的月亮。
柔柔星光,颇有情调。
张万生诗性大发。
酝酿许久,好不容易憋出点头绪来,正要来首颂月词的时候,自南边袭来一团乌云,将月亮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刹那间,情调全无。
张万生扫兴的叹口气,回屋在新纳小妾的伺候下,宽衣解带,眼瞅着一场巫山云雨就要上演了,管家却不懂事的在外面嚷嚷了起来。
张万生不得已又穿回了衣服,气呼呼出去道:“喊什么喊。”
“老爷,衙门差人来报,倭人突袭了宋家村和乌家寨。”
“这群死鬼子。”张万生气得咬牙切齿,但也没多往心里去。
自从两三年前倭乱兴起之后,泉州府就成了重灾区,倭人隔一段时间就来抢些金银粮食,说句不好听的话,张万生都已经习惯了。
“人呢,将他带来。”
管家将报信的人带了过来。
谁料,衙门这小吏一看到陈万生,就一脑袋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道:“大人,宋家村和余家寨,被小鬼子血洗了。”
小吏这一出,搞的陈万生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道:“什么血洗了?”
“小鬼子把乡亲们都杀了,妇女老幼一个都没放过。”
这小吏正是宋家村之人,想到家人横死,他恨的牙关都咬出了血。
陈万生面色一变。
以往倭寇都只抢夺钱财,很少会伤人。
他们这次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竟然敢屠村。
宋家村和余家寨,加起来可有七八百号人。
身为泉州巡抚,在他的治下,死了这么多百姓,他肯定难逃其责。
“这些天杀的畜生!”
陈万生一拳打在了门柱上,红着眼道:“这群畜生可抓到了?”
“没有!”小吏十指紧握,指甲都插进了肉中:“等巡防营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
“一群挨千刀的畜生,跑的倒还真快。”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骂了两句之后,陈万生决定还是要先想办法封锁住消息。
不论如何,这事不能让岭南布政司知道,更不能捅到长安去。
好不容易熬过了整肃这一劫,眼瞅着大好前程在向他招手了,万不能让此事断送了前途。
至于那些屈死的百姓,只好让他们先受点委屈了,等以后,他一定亲自抓到这些倭寇,将他们千刀万剐。
为了保住官帽子,陈万生亲自带人,连夜去将那些百姓掩埋了起来,同时还严令知晓内情之人不得瞎传。
来报信的这个小吏不愿配合他,陈万生便随意寻了个理由,让警务署先暂时将他关了起来。
陈万生的动作不可谓不迅速,不可谓不周全,但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岭南军不经意得知了此消息,这么大的事,陈万生敢瞒,岭南军却不敢,于是便第一时间通报给了行军总管府。
李绩收到消息后,立马八百里加急,通报给了长安,同时,他也在权限之内,令岭南军派出巡逻队,沿着海岸昼夜不停的进行巡逻,谨防在发生此类事。
……
今天是上早朝的日子。
太极殿有些空旷。
以往从御座往下看去,那是人头攒动。
现在,那是零零散散,李承乾终于能看得清,盯得住,认得出每一个人了。
各部尚书轮流汇报着半月以来的大事小事,李承乾拄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等到文官们讲完之后,便轮到了枢密院。
这一两年来,朝廷税收大幅增加,军费随之也水涨船高,达到了八百多万两。
枢密院终于品尝到了富裕是个什么滋味。
从去年开始,枢密院大手一挥,陆陆续续又新建了二十个军,如今五大行军道所有兵力加起来,达到了六十多个军一百二十万人左右,如果在算上巡防营的话,大唐戴甲之士超过了两百万。
这是个庞大的数字,文官们现在很是忌惮,成天暗戳戳的内涵着什么国虽大好战必亡。
就这枢密院还觉得不够,按照李孝恭他们的推演,要想天下太平四夷威服的话,每个行军道起码要保持十五个军三十万人左右。
也就是说,起码还需要再征召三四十万人,到时,光是常备军就达到了恐怖的一百五十多万人。
这个数字,令李承乾都觉得心惊胆颤。
一个帝国要想长治久安,的确离不开强大充足的军事力量,可若是一味追求军力强大的话,那肯定又会被拖垮。
这中间需要一个合适的度,现在六十多个军,每道平均十个军二十来万人,李承乾就觉得够了。
所以枢密院的疯狂想法,最终没有实现。
要是真爆那么多的兵,估计文官们就要彻底炸窝了。
李孝恭汇报着新建之军驻防事宜,文官集团中,一小部分人的脸色已经变得不太好看了。
眼瞅着他们忍不住,想要开口喷两句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起。
“报,镇南道八百里加急!”
突如其来的军情,令众人一懵。
是岭南那些獠人反了?
还是安南那些土著反了?
众人瞎猜之际,传令骑士已经进殿,李承乾直问道:“出什么事了?”
“报,陛下,半月前倭人侵袭泉州府,当地宋家村和余家寨八百余户被屠戮殆尽,李总管奏请陛下,他愿亲率大军讨伐倭国,望陛下恩准。”
听到只是倭乱,文官松了口气,武官们则齐齐失望的叹了口气。
相比于他们的淡定,李承乾则是震怒不已。
“好大的胆子!”
李承乾拍桌而起,怒骂一通过后,突然心生疑惑。
两日前,岭南布政使冯盎刚刚上了道问安的折子,同时还送来了许多荔枝。
算算日子,冯盎差人来送荔枝的时候,已经是出了事,他的折子中为何没有提及?
李承乾沉住气,问向房玄龄道:“岭南布政司,可有上奏?”
房玄龄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
李承乾脸色一沉。
冯盎难不成是故意隐瞒不报?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他这位岭南王,就有点无法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