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就算是陛下想要整肃吏治,应该也到不了那么严重吧。”管家抹了抹眼睛,站起道。
能官至税部左侍郎,周燮藩肯定是个聪明人,只不过他现在心乱如麻,脑袋跟团浆糊似的,什么都不愿意多想,什么也都不愿意想。
见管家明显是话里有话,他也不再顾忌什么家主的面子,直问道:“你什么意思?”
“老爷。”管家凑上前道:“想出城的也不止咱们一家。”
“刚才在南城门,有户部张大人家的,有警务部吕大人家的,还有商部几位大人,老奴虽然身份低微,但也知道现在朝廷的风气。”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最能贪的,贪的最多的,可是那位魏大人,陛下要真整肃吏治,那就该先收拾这位魏大人。”
周燮藩一愣。
他没想到管家竟然还有这番见识。
是啊,皇帝若真要大动干戈,那就应该先拿下魏征。
李承乾会这么干吗?
周燮藩猜想,怕是大概率不会的。
魏征是他的铁杆心腹,自灵州一直跟随至今,他的功劳可不小,李承乾虽薄情寡义,但他对魏征可一直都是恩宠有加。
以魏征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若是拿下他的,那必定要处以极刑。
李承乾舍得魏征死吗?
只要不舍的,那就没道理对他们赶尽杀绝。
周燮藩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一看老爷打起了精神,管家又趁热打铁道:“现在朝廷里那个不贪,那个不拿,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嗯?
周燮藩看向了管家,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把他也骂进去了。
“老奴失言。”管家轻轻打了下嘴,接着道:“老奴别的不懂,但也知道一个道理,法不责众,陛下也不可能把朝中这些大人全都抓了不是。”
周燮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错,你说的倒还真有几分道理。”
“老奴也就是随便说说。”
周燮藩沉思几息,心中不再那么的慌乱。
“去,将这些东西都送回库房里,另外再准备一份厚礼,明日我去拜访一下尚书大人。”
管家遵令行事,第二天周燮藩刚起床,他就准备好了礼物。
没有什么金银俗物,都是些字画瓷器类的高雅之物,周燮藩准备去打探打探顶头上司的口风,但没曾想,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这让周燮藩刚刚放回肚子里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思来想去,带着礼品又寻到了卢秉均家里。
来卢府的人不少,卢秉均身为御史中丞,干的就是风闻奏事督察百官的事,谁都想从他这打听点有用的消息。
可卢秉均却是让他们失望了。
廉政司此次抓人,根本没有知会御史台一声,卢秉均是啥都不清楚。
不仅是御史台,都察院大理寺,从始至终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李承乾此次直接越过了三法司。
这么干可以说是破坏了游戏规则。
但现在没人敢说什么。
如果皇帝真是要整肃吏治,那谁都没办法。
反抗,根本不可能。
谁敢反抗谁就是贪官污吏。
百姓最喜欢看的戏是什么,不就是铡贪官斩污吏吗。
他们虽然身居高位,可若是没人跟随,那也就跟个蚂蚁差不多,皇帝想碾死他们,连手指头都不用伸。
这就是大义,这就是王道。
王道坦荡荡,大义炳然然。
他们无能为力。
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魏征。
只要魏征没事,那他们就不会有多大的事。
若是魏征倒了,那基本上就可以回家洗脖子了。
一时间,许多人开始给魏征烧起了香,拜起了佛,哪怕以前恨魏征恨得咬牙切齿的人,现在也都虔诚的希望他可以金枪不倒。
坊间依旧沉溺在节日的氛围中,而庙堂之上则弥漫着不安。
房玄龄知道,李承乾是要开始动手了。
他叫回来了房遗爱,语重心长道:“儿啊,以后家中就全靠你了。”
听着这像是交代后事般的话语,房遗爱小心翼翼道:“爹,你病了?”
房玄龄摇了摇头。
房遗爱舒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房玄龄:……
要搁往常,他早都脱下鞋打死这个逆子了,但今儿个,房玄龄只是几口深呼吸,便将躁动的心情压制了下来:“爹的意思是,万一哪天,爹要是不在长安了,房家,就交给你来看护了。”
房遗爱一头雾水:“爹,你要去哪?”
唉…
房玄龄长叹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同时间,魏征也在给魏叔玉交代着。
“过两日你辞官吧,带着你娘回灵州去。”
魏叔玉沉默片刻,问道:“爹,陛下真的会杀你吗?”
魏征一愣,随后摇摇头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魏叔玉两拳紧握,不忿道:“您一世清名如今全丧,您从长安跟着他到灵州,从灵州跟着他到长安,兜兜转转七八年,您为了他……”
魏征抬手打断儿子道:“我不是为了陛下,我是为了大唐,是为了天下庶民,陛下杀我也好,不杀我也罢,为父都问心无愧。”
魏叔玉张张嘴,也不知该再说什么。
……
两仪殿。
李承乾手中把玩着两个核桃,万朝均和解川坐在下方,两人正禀告着清查账本的进度。
“陛下,账本上所记录的那些商人官吏,臣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是否要将他们缉拿归案?”
“不用。”李承乾看了眼万朝均道:“将所有案卷记录在册,梳理好,日后准备移交给御史台。”
“陛下。”
万朝均一愣。
这小一年来,他们两司为了查清这些人,可谓是呕心沥血,如今李承乾却要将他们的心血移交给御史台。
万朝均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们的功劳,朕记着,等事情结束之后,朕自会论功行赏,这些人牵扯面太广了,你们两司不适合动手。”
“诺。”
解川没说什么,直接应了一声,万朝均心中虽还有不甘,但这时候,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两人出了两仪殿,看着巍巍皇城,万朝均叹口气道:“我感觉自从来了长安,陛下对我们一直有着提防。”
解川没接话茬,独自往前走去。
两日的时间眨眼而过,中秋休沐期结束,百官战战兢兢的站在太极殿外。
今日的早朝,估计皇帝就该摊牌了。
无数道目光望向了魏征。
他们像是虔诚的信徒一般,期望着魏征这尊大佛,能够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