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虽然说是去睡觉了,但躺在床上,他却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各种事情各种人。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才渐渐的睡去。
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要不是朴二郎叫他的话,李承乾定能直接睡到明天。
“殿下,这是万朝均送来的信,说是从长安来的。”
信是解川亲笔写的。
看完之后,李承乾递给朴二郎,令他拿下去直接烧了。
虽然心里清楚。
但当真的确信孙思邈也没有办法的时候,李承乾心中还是涌起了一阵无助和失望。
听着李渊愈发严重的咳嗽声,李承乾一时之间,都没有勇气去面对他。
独自一人坐了许久,直到高士德进来。
“殿下,陛下问长安来信了吗?”
李承乾张了张嘴,一言未发,最后无力的低下了头。
看太子这副样子,高士德立马流起了泪。
孙思邈也没办法,那李渊,便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北周时期,李渊七岁丧父袭爵,等到杨坚建立隋朝之后,因为独孤皇后的关系,李渊一直在宫中待着。
也正是那个时候,杨坚赐给了李渊一群小太监,既照顾他的生活,也充当玩伴。
高士德就是那群小太监中的一个。
隋灭唐立,风风雨雨几十年。
如今李渊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既是忠心内侍,又是至交好友的高士德,瘫坐在地心如死灰。
看着高士德,李承乾长叹一声道:“高公公,去太医院,令太医开点甘甜之药吧。”
高士德默默爬起,也未行礼,直接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李承乾洗了把脸,尽量摆出一副欢喜的表情,而后去了内殿。
一天的功夫,李渊已经苍老了许多。
几个女人双眼红肿,看起来也是没少流泪。
看着天色渐黑,李承乾依旧让万春几人下去歇着,同时还让姜熙月最近两天都不用进宫了,免得在因此影响到了腹中的胎儿,
一众人走后,殿中又剩下了这祖孙二人。
李渊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竟也不在问长安有没有来信了。
躺在床上,抓着李承乾的手,不停的说着过去的事情。
从他幼时袭爵开始,一直到进了隋宫,而后杨坚驾崩杨广登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大唐立国。
高士德端来的药他也不喝,只是不停的讲着故事。
待讲到玄武门之变后,李渊流着泪,紧紧握着李承乾的手道:“孩啊,现在的灵州,就是当初的天策府,你爹,就是当初你大伯。”
“哪怕你跟你爹不想争,你们身后的这些手下,也会倒逼着你们越争越激烈。”
“你要是不争,他们就会弃你而去。”
“所以,你跟你爹终究会斗得越来越厉害,记着,万万不可退,一旦退了,你就败了,一旦败了,那些人会将你吞的连渣都不剩,就跟当初你大伯一样。”
“成大事者心要狠,若是真到了不得不为的地步,该起兵就起兵,万万不可犹豫,当初你大伯就是犹豫了,所以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你比你大伯强,但你这性子跟你大伯一样.....”
李渊喋喋不休,李承乾安静的听着。
一直讲到天亮,李渊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今天,是中毒的第二天。
毒性已经开始发作了,李渊胳膊上的血管,就跟打了显影剂一般。
枝枝蔓蔓,清晰无比。
待万春几人过来之后,李承乾照旧去偏殿休息。
等到中午的时候,高士德连推带搡的叫醒了他。
李渊已经失去了意识,面色乘紫青色。
李承乾知道,这是毒性已经侵入脏腑,呼吸不畅,憋得。
现在这情况,估计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了。
李承乾一直守在床边,等到亥时之后,阴阳相换,李渊气息舒坦了许多,而后才慢慢醒来。
看着床边的孙儿,李渊嘱咐起了后事:“孩啊,我不想回长安,灵州挺好,这是个好地方,你就在灵州寻一风水宝地就可。”
“不要大造陵寝,按士大夫之礼既可,还有,给你爹说,不要举行国葬,劳民伤财,墓碑立陇西李公即可。”
“也不要陪葬什么金银宝物,祖父怕哪天我大唐亡了,有人搅祖父安宁...”
李渊一言一语,说的很仔细,很认真。
说完之后,他又晕了过去。
李承乾擦了擦眼泪,随即令高士德与行宫布置素缟之物。
随着朝阳的渐渐升起,李渊也已中毒三天。
当太阳露出地面之后,李渊咳嗽的更加迅猛,偶尔还会停止呼吸。
李承乾随即下令全城戒严,同时布告官民,上皇病危。
当有惊无险的熬到天黑之后,李渊并没有像前两天一样醒过来。
昏迷之中,咳嗽依然不止,甚至还开始吐血。
万蚁蚀骨,万箭穿心...
昏迷之中的李渊,一直在痛苦的呻吟着。
万春三人,相继哭晕。
李承乾自昨日被叫醒之后,便一直守在床边,再未合眼。
等到深夜之后,李渊突然醒了过来,
看到李承乾的第一句话,便是好疼,钻心的疼。
李渊现在如一怕疼的幼儿般。
李承乾流着泪,拿出了令万朝均送来的药,看到李渊道:“吃了药就不痛了,祖父可要吃。”
李渊知道李承乾手中的药是什么,连忙用尽力气点了点头。
看着李渊渴求的样子,李承乾泪水更甚,抓着他的手,哭泣道:“祖父,可要见见堂兄他们?”
“不..不了。”李渊声音嘶哑道:“既已是百姓,就不要掺和皇家之事,等我走后,不要去打扰他们。”
李承乾点点头,连忙一番保证。
李渊微微一笑,随即摊开了掌心。
李承乾颤抖的打开药瓶,将一个黑色的小小药丸,放在了李渊手心。
看着小药丸,李渊笑容更灿。
一旁的高士德见此跪地悲喊道:“陛下..”
李渊歪着头,费劲的将眼睛睁大一丝,看着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内侍,用力说道:“伴我几十载,高君辛苦了。”
说完之后,李渊毫不犹豫的将药丸喂进了嘴里。
李承乾跪地叩首,痛哭哀声道:“孙儿,拜送祖父。”
他的声音很响亮。
殿内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下悲嚎,殿外的一众甲士,也纷纷面朝寝宫跪地。
咚...咚....
随着丧钟的敲响。
角落的史官流泪提笔道:贞观九年,上皇李渊,崩逝灵州安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