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她们都说不出任何话来,冈格尼尔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人对龙族这一概念的认知,尽管知道奥丁是很特别的混血种龙王,但在被死亡气息环绕的情况下,任何试图反抗都是徒劳的,受害者只会觉得自己像是被锁死在十字架上的魔女,无处可逃。
酒德麻衣努力睁大了眼睛,总归是要死的,那就在死之前看清楚好了!
冈格尼尔完全刺破了水面,进入现实世界,苏恩曦亲眼看着那东西最开始时就是向着自己飞来的,但却在即将命中的时候枪头上抬,贴着她的头皮飞过旋上高空,巨大的风压将她的头发牵引着向上发散变成了超级赛亚人,连滚带爬的和酒德麻衣一起如陀螺一样纵向倒翻出去。
这根由世界树枝条裁断而成的圣枪一飞冲天,它根本就没有瞄准酒德麻衣或者苏恩曦,飞行的路线竟然是一道向上的曲线。
这一刻日本自卫队的航空雷达上出现了错误的警报,雷达扫描将冈格尼尔错误地判断成了洲际导弹,因为它飞行的速度已经达到了20马赫。空军惊讶地看着这如同火箭一样的玩意儿从他们中直冲高天,空气似乎都被燃烧殆尽,它所经过的地带周围数百米,飞机经过时仪器会短暂失灵,一架直升机很不幸地因为这种干扰失去了动力,一头撞进某栋健在的摩天大楼。
可是这种武器怎么会出现在东京的救灾现场呢?没有上级的许可,也没有需要攻击的空中目标,它更没有伤害自卫队的空军,那发导弹是向着什么东西发射的?
白炽色的焰尾在东京市区的天空上竖起了通天的巴别塔,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好奇地仰头观看。十几秒钟后身处东京的市民第一次看到了违背常理的奇特极光,如同缎带一般翠绿的光晕夹杂着金色与火红在高天之上绽放,隐约的雷声在很久之后才抵达地面,但这时人们已经忘了之前那道奇特的光束,爆炸反馈的声音来的太慢了,等到了地面的时候已经没剩下多少余威。
负责投掷天谴之剑的GA001号卫星自轨道上拍下了东京上方的大气变化,冈格尼尔与天谴之剑在高空中碰撞,剧烈爆炸产生的热量让监视仪器上的读数迅速上升,从太空中看去,东京就像是笼罩在厚实的烟尘中,GA001无法判断那里的具体情况,但根据爆炸时间点的提前来看,天谴之剑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拦截下来了。
卫星的数据传回地面,帕西在控制室里看到了错误的读数,各个目标都已经打击成功,具体是什么后果还需要传来的实地汇报,唯独东京干脆直接就打击失败了。
他把报告和卫星拍摄到的画面打印出来,走出控制室拿给庞贝:“东京打击失败,天谴之剑提前引爆。”
那么多复杂的数据计算对大多数人来说不依靠机械都很难明白,但庞贝只是看一眼就笑了起来,随手把这叠数据扔向大海,看着它们随风飘散。
“不用看了,我知道为什么没有成功。”庞贝笑笑,“因为那里有唯一一个见过两次天谴之剑的人在。”
“见过两次?”帕西吃了一惊,他以为这就是家族第一次真正动用这一系列的武器了。
“这90分钟里世界各地发生过同样的袭击,要不了多久各国混血种交流一下信息,就会明白天谴之剑的原理,想要再靠这种武器突然袭击并不容易,要对付远在太空中的卫星对这些势力来说太简单了,我们的先手攻击已经为我们占到了最大的便宜。”庞贝说,“所以对于一个见过两次的人来说,防备天谴之剑当然没多大困难,何况那是奥丁。”
“奥丁?北欧神话中的阿萨神族的王么?”帕西不太理解这个时候庞贝提到奥丁干什么,似乎这个名字不是一个神话中的称谓,而是现实存在的人物。
“你还是个年轻人,那些过去发生过的事物还在你的认知之外,你只需要知道他是我们的敌人。不过很快可能连当敌人都不够格了。”庞贝打了个响指,“回去吧,这艘船我们可以让它自沉了,发射卫星一旦被抓住,通过反向追踪就能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信号,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作为证据,最好还是消灭掉的好。”
“明白,来接应我们的飞机已经在路上了。”帕西澹澹地说,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做好安排。
酒德麻衣和苏恩曦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活了下来,她们可能是历史上唯一两个被冈格尼尔锁定之后的幸存者,虽然严格来说那支枪根本就不是朝着她们发射的,她们只是恰好处在奥丁真正目标的轨道上。
“他用冈格尼尔打了什么东西?”苏恩曦抬头望天,很显然奥丁真正的目标在高天上,难道是一架飞机?
“不知道,也猜不到。”酒德麻衣大口大口地交换空气,说实在的她人生中被威胁到死亡面前的次数委实不多,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我想,那应该是对他来说也有威胁的东西,所以他会先攻击那个,接下来才是我们。”
这种猜测很简单,奥丁当然是为龙骨十字来的,两个人都很清楚,面对近在迟尺的东西奥丁都没有第一时间抢夺,恐怕是在扫清自己的障碍。
海水翻腾着升起,聚集,像是一堆沸腾的泡沫,它们在空气中交汇,留下一道水色的大门,虽然并不高,只有几米,但也足够把奥丁的身影倒映出来了。奥丁骑着自己的斯来普尼尔,朝苏恩曦远远伸出手,人在门内,手却能伸出来到现实中来,这说明他已经能渐渐地干扰到现实世界,并不仅仅是存在于尼伯龙根中的幽灵。
奥丁没有说话,周围所有水面中的他都是同一个动作,可是在这里的人都很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冈格尼尔到底有多可怕酒德麻衣和苏恩曦都见识过了,她们逃不了,也没法反抗。
“薯片,我觉得你可以把龙骨十字交给他。”酒德麻衣喉咙干涩,尽管很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那老板那我们怎么交代?”苏恩曦下意识地抓紧那个袋子藏到身后去,像个被坏人抢夺糖果的小孩。
“听着,反抗没有任何意义,那样我们都会死。其次奥丁本身就已经有了一块龙骨十字,为了那一块老板一定和他会有一战,龙骨十字拿不到全部八块就没有任何意义,给奥丁一块还是四块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老板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对我们大发雷霆,她能理解我们的处境和选择。”酒德麻衣说。
酒德麻衣的话听上去并没有什么毛病,苏恩曦也知道自家老板不是那种下属犯了错,就要死啦死啦地货色,她常常说要是做事的时候遇到什么危险,你们还是优先保命比较好,要不是这样的好老板,酒德麻衣和苏恩曦也不会心甘情愿地签订那份契约。
苏恩曦咬咬牙,心一横把装着龙骨十字的袋子扔向奥丁,沉重的袋子在空中旋转,奥丁的手伸得越来越长,试图去接住它,但他的胳膊就只能离开那道门半臂长,不得不让容纳自己的门朝着袋子飞行的方向靠近,奥丁才有机会拿到它。
就在袋子即将落入奥丁掌中的时候,一只手横空夺下了袋子,村雨荡起炽热的火光,削向奥丁的手腕,但当刀刃到了距离奥丁只有一寸距离的时候,和上一次一样,就被某种奇特的力量强行阻挡下来了。奥丁屈指成拳,徒手握住村雨,手腕立刻跟着翻转,在清脆的崩裂声中,村雨轻易地被奥丁捏成了无数块碎片,向着四面八方溅射出去。
楚子航握着断刀跌跌撞撞地后退,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咳血。
奥丁捏碎村雨的力量依旧传递到了他的身上,他现在的状态远不如水下直面奥丁那一次,能够用君焰挥刀一次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仅仅这么做就让他的爆血被完全解除,再也无法唤醒,身体上的旧伤一齐迸发,渗出的血几秒钟时间就流遍全身,心脏不要命了的快速跳动,往外擂出更多的血液。
“把那东西给我。”奥丁说,他的声音有面具的阻挡,就像一口沉重的丧钟。
楚子航连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他都不知道,就像多年前他也不知道男人的手提箱里是什么,他只是一厢情愿地紧紧抓住了袋子,觉得这样就有和奥丁谈判的资格了,至少手里握着他想要的东西,就能和这家伙说上话。
“东西,给你可以,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楚子航努力抬头看向奥丁,把血咳干净,好让自己的声音足够清晰,“你认识村雨,你究竟是谁?”
他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强烈的预感,他觉得那答桉自己知道,那是纠缠了他很多年的一厢情愿,可他自己又不敢去相信,必须得亲眼见到,或者得到亲口的承认。
“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么?”奥丁居然放下手掌,回答了楚子航的问题,似乎那些龙骨十字在楚子航的手上,楚子航就真的有了和他谈判的资格。
“那是我找了很多年的答桉。”楚子航说。
“可答桉未必就是你想要的。”
“无所谓好与坏,就只是想知道,需要知道。”
长久的沉默,奥丁与楚子航远远地对视,就像两个死倔的孩子,楚子航不肯认输,奥丁也不想回答,于是大家就只能这么僵持着,彼此的黄金童像是两盏孤寂中的明灯。
酒德麻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奥丁的力量,杀死这种状态的楚子航强行夺走龙骨十字根本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可奥丁居然在和楚子航对话!神需要和凡人对话讲条件么?
“从你小时候起,你就是这样固执,谁的话说了都没用。”奥丁像是叹了口气,面具下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
他缓缓向后退,勒马让开了一条道路:“答桉就在这里,带上你的东西,来问我要。”
楚子航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视野已经很模湖了,看什么都像笼罩着一层滤镜。可他还是努力抓紧了那个袋子,因为只有带着这东西奥丁才愿意与他对话。他每一步都走的摇摇晃晃,身后留下越来越多的血,苏恩曦都忍不住觉得这家伙走不到那道门里,恐怕就会跌倒。
事实也确实如此,楚子航的身体现在根本就是一块破烂,中途他好几次摔倒在泥水潭里,鲜血混合着黑砂弄得一团乌漆嘛黑,没有人能去扶他,所有人都只是看着,看着这个死倔的家伙拖着腿走向奥丁为他敞开的路。
最后他终于到了门边,第一次摸到了奥丁的门。那居然是存在于现实中的实体,手感冰凉,像是夏日里的冰枕,泛着澹澹的水雾气,但质地又异常坚韧,足够让他借来支撑着走进去。
他把手里的袋子交给奥丁,奥丁接过的同时也履行了他的诺言,伸手拉住虚弱的楚子航帮他进来,那道门随即缓缓开始闭合,周围水影中所有的奥丁都在策马离去,仿佛千军万马的旌旗离开战场。
摩托车引擎的蜂鸣声由远及近,旋转着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在水潭中刹车停住,溅起半人高的水花。这辆摩托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磨难,能够坚持到越野回到东京已经属实不易,到了这个地步完全油尽灯枯,任凭主人怎么踹都不能再点火了。
“楚子航!你给我回来!”路明菲只能怒吼,她从未有过这么焦躁的时候。
楚子航愣了一下,缓缓转过身,他快要什么都看不见了,可他好像能看见那个叫他的人是谁,她现在的表情,她的声音,她的怒意,她的什么都能在他的脑海中想起来。
可他什么都来不及说了,奥丁的门已经要合上了,只剩下一臂宽的缝隙,他只能蠕动嘴唇,说了一句无声的三个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