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食原的整个面积差不多有本州岛的50%,所有东西都按照现实世界的反面来呈现,当然也包括了那座日本人心中的圣山,富士山。
只不过,在这个被凭空捏造出来的空间中它是真正意义上死去的活火山,总是能够呈现出类似火山喷发的地质活动,却没有真实的岩浆涌出,数以万吨计的熔岩沿着山体流淌,绵延十几公里的范围都染成了金色,但那些岩浆根本就没有足够高的温度。
和尼伯龙根中死去的水一样,岩浆也是死去的火,勐鬼众惊讶地看着岩浆没过自己的腿,自己却还能在其中跋涉。唯一的问题是这东西质地也同样粘稠,似乎大家都被泡在熔岩色的果冻海里了,步履维艰,每次都得费半天劲把腿抽出来抬的老高再放下。
尼伯龙根里这个富士山的火山口与现实中的火山口一样,海拔约3700米,直径约800米,来这种地方甚至得做点防护,温度下降的厉害。
火山口周围遍布勐鬼众成员,每个人都穿着防护服,卖力地工作,十二台水泵机的十二道水流注入火山口,水色殷红如血,数架直升机交错着在上空盘旋,射光灯打出白色的光柱,对周围进行巡逻。山下的森林里遍布明暗岗哨,持枪的守卫正在严密监视,阻止任何威胁到神之苏醒的人靠近,通往山上的道路安排好了哨卡,每个哨卡都有一个班的火力配置。
火山口中就是尼伯龙里死去的熔岩,失去高温性质之后人也可以轻松地站在这种位置上近距离观看,有种童话再现的感觉。那些水泵机中存放的都是赫尔左格研发的化学试剂,其主要原料都是由死侍的身体中提取出来的血清,再加上赫尔左格自己的秘密调配。
富士山火山口的深度约有200多米,以现在使用的量来看,这么多年来赫尔左格培育后又杀死的死侍数量得以万计,加起来根本就是一支军队,用这种规模的死侍群足够直接毁灭蛇岐八家。但这支死侍军队多半都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包括蛇岐八家的执行局在内,源稚生每次杀死死侍采取的血清都会被橘政宗转手给赫尔左格。
这些死侍其实都是祭品,从它们身上提炼的药物只有很少一部分真正用到了勐鬼众身上,剩下的基本都囤积起来,用于在这个神之墓葬出现的一日打开黄泉之路。
大量化学试剂注入火山口,和当中的熔岩混合,液体的平面渐渐有了上升的趋势,越来越多的泡泡从中泛起,像是一口煮熟的大锅。每个人都隐约听到了某种声响,那并非来自火山口里的东西,而像是直接在他们身体中出现的,沉寂了无数年的黑影在脑海中勾勒出她凝视众身的影子,一双黄金童站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睁开。
“你听到了么?”赫尔左格和橘政宗坐在同一架直升机上,他们在上空俯瞰火山口中发生的景象。
“这不能说是听,我只觉得白王甚至就活在我的身后。”橘政宗寒毛直竖,尽管知道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才安心,但那种仿佛有人自己身后高高俯视自己的感觉真是令人如坐针毡,好像他只是一条虫子,卑微的虫子连看清楚皇帝的资格都没有就会被踩在脚下。
这种感觉还是头一遭,如果按照卡塞尔学院的血统评级,他甚至还要在楚子航之上,现在的勐鬼众里恐怕没有什么人能够跟他叫板。
橘政宗很清楚这是赫尔左格的药物多年来浸润的结果,那种东西已经突破了基因的限制。勐鬼众里有很多人都服用这种药物,每个人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升,但到此为止就是极限了,就连橘政宗也能感觉到那种虚无缥缈的屏障存在,那是存在血统基因中的东西,不跨过那道坎,他们始终都只是人类,永远无法成为龙族中的一员。
如今勐鬼众最精干的成员都聚集在富士山周围,看着火山口中发生的景象,护目镜下的眼神里透着兴奋和濡血的光。这是他们多年来努力追求的回报,通往黄泉的封神之路已经在他们面前真正打开了第一扇门,那些岩浆底下就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甚至已经有人忍不住想要跳下去,被身边还有理智的伙伴拉住。
他们也和橘政宗一样,有被什么人注视着的感觉,但他们并不像橘政宗那样害怕,随着岩浆表面的逐步上升越来越接近火山口周围,那种感觉越是强烈,就越让他们心潮澎湃,忍不住的狂热彼此起伏,日语的干巴爹加油在人群中如瘟疫般扩散开来,大家一起摆出各种夸张的姿势给那里面的东西打气,每个人都很想早点见到真正的神。
“这是来自血统中的召唤。”赫尔左格端着一杯浓郁如血的红酒,“看他们的狂欢,真是叫人心里一动恨不得跟着一起雀跃跳舞祝贺,但很可惜我听不到。”
“听不到?”橘政宗一愣,是赫尔左格先问他听不听得见的,然而赫尔左格自己却没有这种感觉。
“因为让我获得龙族基因的龙族胎血来自海洋与水之王,四大君主都是黑王的后裔,所以严格来说我也是。但你和下面的人不一样,你们本来就生自日本,身上的血统来自白王。她苏醒了,在召唤自己的后裔,当然也就只有她血统的人才能听到。看那里。”
赫尔左格把手伸出了直升机外,在射灯的强光下,隐约能看见无数的黑影正在朝着山脚下的哨卡奔来,它们的速度很快,像是拉长的蛇影。岗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机枪吐出密集的火力网直扑黑影,第一个黑影闯进岗哨的灯光中,勐鬼众的人才看清楚那是夜之食原中的死侍,钢齿般的獠牙顷刻间就咬开了他的脖子,随之而来的是一支由死侍组成的大军。
“真像是万国来朝。”橘政宗说,“恐怕整个夜之食原的死侍都会往这里涌来吧?我原本认为蛇岐八家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反击的余地,你的警卫布置是多余的,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不,你还是错了。”赫尔左格笑了笑,“夜之食原里的死侍经过那么多年的相互吞噬,血统和凶暴程度都非常惊人,单靠勐鬼众的人是不可能挡得住的,我根本就没向想着要让他们拦住这些死侍,只是为了让他们在这个时候被吃掉。这样和我们平分神之遗产的人就会少一些。”
“不愧是你。”橘政宗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来,赫尔左格就是这样的人,否则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也不至于若即若离,直到最后卡塞尔学院的出现才彻底走到一起,“可是火山口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呢。”
“马上就不会有了。”赫尔左格喝干了杯中的红酒,把酒杯扔出直升机,调高这架直升机的飞行高度。
数以百万计的气泡在熔岩层表面涌起,剧烈的震动从山体中心传来,八条蛇形长尾依次从不同的方向突破地表涌出,每条长尾都链接着同一个方向,那就是富士山,仿佛这座巍峨的圣山在这一刻长出了八足,察觉到危险的它要逃走。
地面瞬间开裂,火山口的所有人都被掀翻在地,从直升机的视角看去,富士山正在崩溃,惊人的裂隙在一两个呼吸之间扩大到几十甚至上百米,整个山体都在这种规模的分裂中如剥蒜一样分离。
勐鬼众带来的机器和他们自己都在这样的震动中被裂隙吞噬,还有能幸存下来的人用对讲机沟通天空中的直升机,希望他们能冒险下来救援自己,但是无人应答,从岩浆中生出白色的丝线抓出了他的脚踝,把他拉入岩浆中。
没人知道那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是溺死还是摔死,还没有死去的人能够听到巨大的咀嚼声,骨骼交错的每一声响都震耳欲聋,神就在那里,它在进食。
天崩地裂的世界末日,所有人都在逃命,但没人逃得掉,他们都被赫尔左格骗了,那些倒进火山口的化学试剂确实是用来唤醒白王的,会为它提供营养。但那东西也同时会伤害白王,激怒她,让她在不完整的状态下就破茧而出,急于寻求更多的食物,周围的勐鬼众因为血统,会是第一批倒霉蛋。就算有人能侥幸在山崩中存活,白王也不会放过他们,白色的菌丝线把勐鬼众的尸体从裂隙中卷出,拖进岩浆中进食,让人想到育母的蜘蛛。
上山的路大多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死侍群仍然在悍不畏死的向着火山口冲锋,白色的细丝从山体裂隙中生长,沾染土壤和树木,形成一张巨大的捕食网,挨个把这支数量堪比军队的死侍吞噬。
夜之食原中的死侍本就是白王为自己苏醒准备的食物,这么多年来蛇岐八家还不断把死侍的尸体人进来增加数量和质量,新生王迫切地需要营养,她曾经从黑王的怒火下逃脱,代价是不得不处心积虑地欺骗人类,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白色的菌丝甚至腾空射出,就连天空中的直升机也不肯放过,操控直升机的勐鬼众根本没想到在这种高度下还会被攻击,整个机翼被菌丝缠住无力地挣扎,迅速带进火山口,唯独赫尔左格操控的那架提前拉升了高度,菌丝的射程不够,没法触及他们这些美味的食物。
“真是贪得无厌的丑陋东西!”赫尔左格不屑地说。从天空中他和赫尔左格都能看见白王的真面目,她已经从熔岩中露出了一部分本相。
传说中的八岐大蛇毫无美丽威仪可言,八条长尾的主要身躯根本就是一张贪得无厌的大嘴,长着枪簇般的利齿,头部反而在八尾上都各有一个,但是因为它太长太大了,根本就看不见。这种巨型生物的身体就已经堪比整个尼伯龙根,所以才会埋在地下。极重的自重让它完全无法行动,在没有完全生长好的情况下,不过是一滩只会趴在地上进食的生物而已,和低智商的野兽根本没什么差别。
“和我想象中的神差别很大啊。”橘政宗也被这东西的面目恶心到了,尤其是当她进食的时候会发出厉鬼咀嚼般的声音,让人非常不舒服,“这么大的东西,你要怎么夺取它的力量呢?”
“不会动的东西,就只是个靶子而已,打死就行了,我有对付它的武器,但还不是时候。”
橘政宗与赫尔左格同时拔枪,指向对方的脑门,直升机自动进入了无人操控的状态。
这本该是反目成仇的时刻,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因为登机时他们都看见了彼此携带的枪械,这当然可以说是防身,真正的目的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那是用来射向对方的子弹。
白王已经现身,并且只不过是个被药物毒害残缺的智障儿,甚至无法自主行动,窃取她的力量就会变的非常简单。
可是在这之前,还要扫清最后的阻碍,其实刚刚赫尔左格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神之遗产他是不会跟人平分的,那些死去的勐鬼众都是最好的证明。而橘政宗也是这么想的,大家都是贪婪的野心家,谁都没打算让对方活到最后独享。
“我们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啊。”赫尔左格感喟地说。
“是啊,但是都不意外,这些年来我们不都是这样么?一会儿是敌人,一会儿是朋友,被利益所驱使,时刻提防着对方。”橘政宗耸耸没有持枪的肩膀。
“当年我就该选一个好控制的合作对象,你这种人太狡猾了,吃着我的饭,还要想着连锅都给我端走。”
“没关系,我会在你的坟头上用白王的龙肉给你炒一盆菜,骨头煮一份热汤,每年都会有,以此来祭奠我们那逝去的友谊,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自己努力了一辈子的东西喂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