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什么时候才能到那个小女孩所说的落日地?”
甲板下第二层的船舱中,此时只有一男一女呆在这里。
原本以诺诺的身份,可以在船上任意行动,但因为恺撒不愿意让她参与外面这些含有风险的事情,所以只能和废物芬狗一同呆在相对甲板安全的位置。
芬格尔对此倒是无所谓,甚至乐在其中,毕竟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冲在前面干危险事了。
他嘿嘿怪笑,从裤兜里摸出几张复印纸:“早知道姑奶奶你有此一问,昨晚我特意去跟水手们喝了一顿酒,把航海图拷贝一份带给您看!
离开了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再往北极点航行就没有任何陆地了。
他们目前规划的航海路线完全是跟着那支探险队之前的脚步走,不过他们去的时候北极圈还没封冻,比我们快很多。现在这个鬼天气越靠近北极点冰层越厚,目前冰层平均厚度已经接近一米,我们最大的航行速度是每小时7海里,粗略计算大概还得六天时间才能到那个小姑娘说的地方。”
诺诺拿着复印纸瞥了两眼:“但航海图上可没有记载那个地方。”
“应该是一个尼伯龙根,极光是它的门。”芬格尔搓搓手,“我们得先遇到那个什么女神的裙摆,然后钻进裙摆里去。”
“原本好好的一句话,从你口中说起来怎么就那么猥琐呢?”诺诺皱眉。
“不是为了让您听起来更生动形象一点么~”芬格尔摊手,随即又疑惑道:“不过眼下极夜还没来,太阳都不落山的,能看到极光?”
诺诺也不解,他们在施耐德之后同样看过那个视频。
夏天在北极圈看到极光是雪描述的故事中最难理解的一个点。
那支探险队到达落日地的时候也是极昼,再盛大的极光能在白天显现?
可是无论后来楚子航再怎么问,雪也不愿意多说了,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却是疑点重重。
刺耳的警报声忽然响起,舱室门口的那盏黄灯旋转着亮了起来。
这艘破冰船上从船长室到娱乐场所到最普通水手的小房间都回荡着这样的警报声,就像满树的乌鸦同时开始嚎叫,让人不由心慌。
全船警报。
这种最高级别的警报通常都是在前方出现无法躲避的冰山,或者水密舱严重泄露,船只难以避免沉没的时候才会发出。
船上没有人能够忽视这个警报,因为它跟你的生死息息相关,稍有不慎的话,船只沉没在北冰洋的公海里面,神仙也难救。
诺诺放低手中的叉子,警觉地望向窗外。
这一眼就足够回答所有的疑惑了,在她视线的尽头,冰海和天空交接的模湖地带,出现了一道银亮的线。
那是一场正迅速逼近的冰风暴,风暴的锋线距离他们还有大约十几公里,但以它这肉眼可见的扩大速度可能几分钟后就会降临到这艘船上。
凝望的片刻间,那道细细的银线依然形成银白色的高墙,翻滚着如同滔天海浪汹涌扑来。
警报响起的时候很多船员就在甲板上眺望,这时候他们正相互用俄语吼叫着,把甲板上没来得及固定的东西用铁链固定好。
高高耸立的塔吊也被折叠起来,以免被狂风折断。
真正的暴风雪还没有到来,冰晶却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玻璃窗,像是一片水晶的花朵标本,映在他们眼帘下。
原本就是零下很多度的低温,又在短瞬间下降了十几度之多。
突如其来的风暴让周围的冰海也连带着灰暗了下去,因为那堵白色的高墙已经壮大到足以挡住日光。
这场景有些可怖,阴霾昏暗地宛如末日来临一般。
“去看看什么情况。”诺诺拿叉子卷着意大利面,朝芬格尔下达指令。
“得令!”
芬格尔起身抖抖袖子,颇为标准地打了个千儿,很活泼地跑掉了,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被异常天气影响到心情。
诺诺坐在窗边,心中的不安之情愈发高涨起来。
冰风暴形成的高墙彻底盖过了海天一线。
在所有人船上人的眼中只能看到铺天盖地的暴风雪。
风暴前锋和船只不可避免地接触了,那一瞬间,真的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冰砖狠狠地拍在了甲板上。
以他们这艘破冰船的吨位,竟也倾侧了差不多30度。
原本天气虽然不算晴朗,但站在落地窗前也能远眺到几十公里外的海平线,此刻只有缭乱的风雪。
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这场暴风雪中包围了,在风雪蹂躏下瑟瑟发对,凄厉的风声中仿佛有上古的勐兽或者愤怒的灵魂在吼叫。
芬格尔气喘嘘嘘地跑进甲板下第一层的图书馆里,这里目前被改造成了会议室和指挥室,船只的大多数决策都要在这里做出。
这里算是整条船的神经中枢了,在他跑来的时候,施耐德、恺撒、楚子航和雷巴尔科几人都已经提前到达。
这里目前都是高技术力高战斗力高执行力的“三高人士”,他这么一个跑几十米路都喘气不止的“弱势群体”走进来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当然,其实以芬格尔的真实实力,跑这点路别说喘气,脸都不会带一点红色的。
不过人生在世,能拼演技为什么要拼实力?
看他那惊恐不安的眼神,哆哆嗦嗦的双腿,恺撒不得不把他当做老弱病残来对待,以贵族的慈悲伸手扶助他的胳膊,安慰他说没什么大事,遭遇了一点小小的风暴而已。
芬格尔紧张地抓着恺撒的肩膀,说可真是太好了,要不然船沉了他们这些文职工肯定第一个嗝屁。
对此,楚子航不做评价。
而所有人中可能是唯一了解芬格尔的施耐德则在凝视被eva投影出来的北极圈。
装备部的人不仅把这间图书馆改造成了会议室,还把它做成了简化版的中央控制室,通过卫星网络,时刻都能保持跟eva之间的连线。
但卫星投影中并未显示这场风暴,他们应该正航行在晴天朗日之中才对。
“eva,我们怎么没有提前收到风暴预警?”施耐德皱眉问。
无论eva还是她的另一面诺玛,都被设计为老妈子型人工智能——每一次任务她总是能安排妥当,包括各种装备地形人员。
甚至连目的地的气候微变,专员们都会在下机前收到她的信息,提醒他们加减衣物。
为此曼施坦因曾经向校董会建议过,要降低学院秘书的服务细节,以免出生入死拯救世界的精英们对她的提醒养成依赖惯性,成了一群妈宝。
但这样一场大风暴,eva居然全无提醒,这非常之罕见。
eva清冷的声音在会议室响起:“很抱歉,因为至今为止还没有能够监控北极圈气候的同步轨道卫星,换而言之,我并不能通过卫星观察到你们那里的气候状况,那里是我的盲区。”
“怎么会突然出现规模如此巨大的冰风暴?”恺撒问。
“北极地处极地东风带。这是‘行星风带’的一种,地球自转的偏向力制造出了强劲的东北风。”eva回答,“虽然来得很突然,但也属于正常的自然现象范围内。”
施耐德与几位执行部精英对视一眼,有外人在场,eva说话总是会用隐语。
而这句话的隐藏意思是这场冰风暴可能并非什么超级言灵导致的,是“自然现象”。
“我们能在这个级别的风暴中航行么?”施耐德问,却不是问eva,而是问雷巴尔科。
冰风暴来势骇人,但卡塞尔学院培养的都是亡命之徒,当然不愿因为一场自然灾害就放弃这次行动。
雷巴尔科耸肩:“当然没问题,这艘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造的。”
其他高级船员们则用俄语小声交谈,流露出的表情大概是“就这芝麻大的小事就把我们叫来开会?这帮人是不是沙比。”
学院这边的精英们不禁有些唏嘘,原来跟“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迈相比,还有一种大无畏叫“啥?这也算打仗?”
这大概就是毛子的与众不同之处了。
虽然很多人说外国人对毛子有偏见,他们其实没那么勇勐,什么徒手与狗熊肉搏,在家里养老虎鳄鱼,路上随便抓一个阿姨都能制服悍匪都是扯澹的。
但不能否认的是,毛子确实不怕死,冒险精神比起那些所谓的大航海时期的西欧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现在乘坐的可是世界上最大的破冰船之一,它由三个重型核子重水反应炉驱动,能够直接撞碎六米以下的冰山。”
雷巴尔科用眼神斥责了下自己的船员们,让他们收敛脸上不屑的表情,并对恺撒他们做补充说明。
“泰坦尼克号那种事故不会发生在我们这条船上,就像是对于鲭鱼群来说致命的漩涡,放在巨鲸面前不过是水花而已。”
“所以,我们是巨鲸?”恺撒也只好改用轻松的语气。
“当然。”
雷巴尔科沉吟了片刻,摸着下巴继续道:“但也不是全无影响,至少在我们穿越冰风暴期间,船上有部分设施不得不暂时停用。”
“比如?”
“无线电通讯系统和卫星导航系统大概率会失效,只能靠罗盘来判断方向……不过我们现在很靠近北极,罗盘也基本没用了。”
他旁边的大副帮助解释道:“还有空调和热水系统也会出点问题,会有临时性的断电,甲板上的设备都必须停用,恒温泳池也不行了,水会溅出来,餐厅得暂时关闭,我们现在不能用明火……”
“我靠!那你这破船上还有什么东西能用?”芬格尔目瞪口呆。
“我们能保证供暖系统不会出问题,因为这艘船采用的是机械供暖,热水从反应堆的冷却水中导出,输送到各船舱。”大副露出战斗民族特有的自豪微笑。
“只剩核反应堆里出来的废渣热水么?”芬格尔哭丧着脸,“那水能不能洗澡?”
“有微量辐射,你不在意的话洗澡也没问题,肯定不会变异成哥斯拉的。”大副拍着芬格尔的肩膀,“相信我兄弟,在北极航行,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核反应堆和一个永远旋转的螺旋桨!”
“我看你们俄国人的脑子也是核动力的!”
“如果可以的话,那也是件美事儿。”
芬格尔无力吐槽这些毛子的脑回路,跟条焉了吧唧的二哈似的瘫在沙发上。
“还有一个系统不得不暂时停用。”
就在此时,eva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并说出一个让卡塞尔几人神情都极为严峻的消息。
“接下来你们在风暴中航行的期间,卫星信号会非常微弱,我将不能继续畏各位提供帮助……”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整条船忽然发生巨震,灯光“唰”的便暗澹下去,图书馆里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几秒钟后应急灯纷纷亮起,但投影的地图却没有恢复,eva的声音也随着一起消失不见。
大副叽里呱啦用俄语骂了句什么藏话,随手抄起一瓶酒走出去了。
想来是在骂那要命的供电系统,在不该故障的时候出现故障,而他此刻正是要奔赴维修的一线。
施耐德转头看向雷巴尔科:“你有一群聪明的下属。”
“为客人服务是我们的职责,我保证供电系统会在一个小时之内恢复如初!”雷巴尔科右手放在左胸心口上说。
“不是。”施耐德指了指自己的桌面,“我是想说在光线那么昏暗的情况下,他还是准确地挑走了桌上最贵的那瓶伏特加。”
图书馆里安静了几秒钟,原本因为冰风暴影响而阴郁的氛围变得轻松不少。
雷巴尔科放松地笑了笑,跟一群对酒感兴趣的家伙航行,总是让人高兴的事。
“我去外面看看。”楚子航澹澹说了句,随后离开了图书馆。
恺撒迟疑几秒钟,也紧跟着离开。
芬格尔余光瞥见施耐德,见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正向离去的恺撒微微点头,立马就清楚了他们之后还有要事商量。
一船的人精……哦,不,是混血种精。
可怜的雷巴尔科被玩弄于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