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摩托在一条巨大的冰裂谷前停下了。
狂暴的风卷着雪花冲过冰裂谷,发出妖魔怒吼般的怪声。、
路明非用力踩了两脚油门,雪地摩托“嗡嗡嗡”了半天也没能再度启动。
它如一只被榨干精力的勐兽,低声沉啸却无法再度启动。
“没燃料了。”
看着油表盘上的红色指针近乎归零,路明非眉头紧锁。
越往前走越荒凉,什么加油站之类的建筑物早就看不到了,不过中间他们找到了两处防寒基地,大概是早年苏联科考队留下来的。
靠着基地中残存的柴油他们又持续前进了两天,现在连防寒基地都找不到了。
顶风前进对于摩托车内的燃油消耗还是太大,加上西伯利亚的确不是什么繁华地,想要找个补给站是很有难度的。
摩托内与背包中存放的压缩食物倒是还够消耗几天的。
但没有燃油他们寸步难行,尤其是在风雪这么大的地方。
路明非眺望一望无际的冰川雪原,心里叹气。
他早年就很讨厌雪原,鬼地方天气恶劣就算了,里面生活的亚种与古龙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小型刮雪器以最高速擦拭挡风玻璃,但几秒钟后刮干净的区域就再度被雪花覆盖。
酒德麻衣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方的冰裂谷,同样是眉头紧锁。
“地图上有这条冰裂谷,上面有标红的位置,大概就是补给点,但是我们没有gps定位装置,所以可能偏离了航线,否则按照那人的安排肯定早看到补给点了。”
摩托车毕竟不是气垫船和直升机,它上面没有足够的空间安装一个导航系统。
好在两人从之前的车库里找到了一枚罗盘,至少现在东南西北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在裂谷旁边还是尽头?”路明非问。
“裂谷旁边,最后一个补给点,补充了燃油之后再开一百公里左右我们就能到达那个坐标。”酒德麻衣手指丈量着羊皮卷地图。
“那么我们就算偏离了航线也没偏多远。”路明非庆幸道。
随后他又问:“最后一个补给点距离北冰洋海岸线有多远?”
“那个坐标是北冰洋沿岸?”
路明非沉默了几秒钟,幽幽道:“一个港口,废弃的港口,也是……我要去的地方。”
酒德麻衣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下去。
地图只有俄罗斯国境,没有标注其他地方,但根据位置推测,那地方确实很靠近北冰洋。
但那是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的庞大区域,她不敢断然就说在北冰洋沿岸,而路明非却很肯定,其中想必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忽然,路明非想到了主意:“我们可以从下一个补给点把燃油给拖回来。”
雪地摩托虽然比普通摩托块头大很多,但他们只要开到一百里外的补给站再次加油就可以,等于只需要搬回来供给摩托可行驶一百公里的油量。
“你想清楚了,这可是一百公里,你要冒着暴风雪去找一个百公里外位置不明确的加油站,再跑回来?”酒德麻衣并不认可他这个想法。
路明非无奈道:“那我们总不能双腿走几百公里去目标地吧?”
“我和你一起去。”酒德麻衣将摩托车内储存的食物和水都放入隔寒背包中,“只要找到下一个补给点,总能有新的办法。”
这纯属随口扯澹,这种天气中,有交通工具行驶才是最安全的,雪地跋涉即使对混血种来说也十分危险。
而路明非之所以当初能背着酒德麻衣奔走一百多公里,纯粹是个人体质原因。
“行吧,如果死了的话好歹还能有个伴埋在一起,以后被人挖出来也不会被说是没老婆的光棍了。”
路明非知道无论如何酒德麻衣都不可能一个人留在这里的,索性从摩托上拿起一双雪地靴,半开玩笑地说。
他们所在的区域是世界上最寒冷的地区之一,比北极都要冷,曾经测得近零下70度的超低温,世界排名第二,仅次于南极大陆深处的考察站。
不过路明非对于酒德麻衣的血统和体魄他并不担心,这个女人很多时候都比看上去的要刚勐。
两个人同时裹上了厚重的军棉大衣,这是之前补给站里找到的,他们特意放在雪地摩托的后备箱里备着。
前苏联风格的军大衣,观感上非常笨重,但对于抗寒而言格外有用,和异世界公会发的防寒服倒是很像,丑却实用。
很多年前苏联为了开发改造西伯利亚,设计了这种不亚于南极科考队防寒服的防寒工具,再加上雪地摩托上备用的滑雪板,前进到最后一个补给站的确没什么问题。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远处跋涉而去,风雪很快吞没了他们的影子。
……
AA1号昔日用作赌厅的大船舱里,一张牌桌旁,两个人对坐,中间放着一支开了盖的威士忌。
周围的牌桌空无一人,整个大船舱里只有这么两个人存在,倒是显得十分空虚。
不过每个牌桌上的台灯都亮着,星星点点,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叙述着曾经有很多人在这里落座过的老故事。
仅从这个巨大的赌厅就足以窥见AA1号曾作为赌船时的光辉四射。
可惜如今它更像是曲终人散后的寂寞舞台。
恺撒把手榴弹端端正正地摆在赌桌一角,笑笑,并不说话,只是向着楚子航举杯。
“这是二战时德国产的高爆手榴弹,拉弦之后,三秒钟就会爆炸,我们意识到他拉了弦的时候,大概两秒钟过去了,冲上去救助根本来不及。但你还是冲上去了,为什么?你总不能提前知道这是一颗哑弹吧!”
“我想救他,所以就冲上去了。”楚子航顿了顿,“井口那个男人,是他父亲。”
他从上了这艘船后就很少说话,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其实这次任务施耐德并没有把自己这位爱徒算上,因为他当初和路明非的关系,加上血统问题,校董会已经把他定义为了需要半监管的高危混血种。
指不准哪一天就会被送到无人岛做脑颅手术的存在。
但楚子航还是义无反顾地申请加入到这次屠龙计划中来,哪怕是狮心会的苏茜和兰斯洛特一再挽留他也没有放弃。
双方斗得不可开交,最终由校长支持,让楚子航参与到了这次任务当中。
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恺撒也不知道,此时听着楚子航说着这个理由,他微微一惊,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些事情。
好像是听过某个校董高层传闻说,楚子航的父亲在神秘归来后又神秘地参加了某个关于北冰洋的任务,然后再次神秘地失踪了。
难不成他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如果真的是的话,那么楚子航父亲的消失也许也与龙王有关。是利维坦么?还是其它更隐秘的君王?
恺撒心事重重,没有细问,而是把话题转回到了那个野孩子身上。
“你是怎么知道井口那个男人是他父亲的?”
“人种,那孩子是个因纽特人,井口的那个男人也是个因纽特人。”楚子航澹澹说,“能强忍着冻死的痛苦,拼了命也要拯救的人,除了亲生孩子还能有谁?”
……
路明非抬头向着地平线的尽头眺望。
他只是猜测那是地平线的高度,因为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都是白色的,没有得雪盲症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走得久了仍然会分不清天空和地面。
如果没有罗盘和肉眼可看到的那道冰裂谷,他们可能真的会迷失方向,在雪原的海市蜃楼里徘回死去。
“简直就像世界的尽头~”酒德麻衣感慨道,“如果不是亲身感受,真的无法体会到大自然的奇迹所在。”
路明非点了点头。
矗立在北冰洋岸边的孤独的废墟,还有那些可能在废墟中等待他们的亡灵。
想到这些的时候他的心情异乎寻常地平静,还有点期待和如释重负。
“再有半个小时就要天黑了,天黑之后我们必须找地方过夜。”他说。
天空已经黑了不少,本来天亮的时候就是阴霾漫天,天黑之后路就会更加难走。
而且夜晚的温度向来比白日要低得多,加上风雪,他们需要一个避风的地方逗留一夜。
“不对劲!”酒德麻衣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皱。
路明非只想加快了脚步想在天黑前多赶点路,没走多远他也愣住了,地面上赫然有两道重型载具轧过的深痕,地表下的冰层都被垒出了裂缝。
这显然不是什么小载具能做到的痕迹。
至于猜测是零他们几人,也是不可能的。
如此狂暴的风雪天,要不到个把小时,载具痕迹就会被掩埋。
这说明那架载具刚刚经过不久!
酒德麻衣跟了上来,也很吃惊。
“是薯片妞她们么?”
“不可能,她们走的比我们早好几天,按速度应该都到了目标地了才对,而且我们之前一直顺着冰裂谷两侧走的,却没有发现任何补给站。
说到这里,路明非停顿了下来,话语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都没想到,危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有人在他们之前就抵达了这个远在西伯利亚的无人区,他们或许已经提前炸掉了加油站,为的就是防止路明非他们继续前进。
路明非不清楚的风雪中比他们先行一步的是什么人。
卡塞尔学院的追兵?布宁后面老板派来监视他们的队伍?
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竞争者,某些人想领先于他们抵达那个坐标!
“现在怎么办,难道我们要步行到那个地方?”酒德麻衣看向路明非,拿不定主意。
她执行过很多任务,但那些任务大多数只有一个选择——死或生。
这次的任务选择太过多变,每一个选择都看上去有活路,实际上却都是绝路。
她在这种时候反而有些优柔寡断了。
她起初的目标是护送路明非不假,其实那时候她还是能退出的,毕竟她只是个拿钱干活儿的忍者。
只是在核爆之后,她俨然已经把自己和路明非当成捆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
如果火烧着了这根线的线头,她愿意和路明非一起死。
路明非顶着风雪,面无表情道:“继续赶路,他们只要是人,天黑的时候也会扎营,那样的话我们就能看到营地火光。”
他冷笑着把滑雪杆杵在雪缝里。
“本来想着这地方就埋咱俩还挺寂寞的,没想到还有人赶着在我们前头下葬。”
酒德麻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路明非这是要以牙还牙。
在判断出对方跟他们隔得距离不远后决定去一寻庐山真面目。
要是对方友好的话,说不定就能捞点物资和载具;要是对方不友好的话,那就干掉对方再拿走他们的物资和载具。
这样做虽然不太道德,但目前在这个荒凉地上待下的人,又有几个能讲仁义道德?
两人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行进,与此相对应的,体力消耗也会加剧。
如果在天黑后还是没能找到对方踪迹,那么对他们两人而言绝对是不利的。
不过随着他们越往前走,地面上的轧痕也越清晰,这说明那伙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这是个好消息。
酒德麻衣一边赶路一边从肩上摘下波波沙冲锋枪。
上世纪的老家伙在极寒天气里表现极其稳定,哪怕是零下几十度也不会卡膛,这是她在某个加油站的柜台里找到的。
现在他们与对方相隔的距离位置,随手可能遇敌。
这么密集的风雪又遮挡住了视线,到时候彼此迎头撞上对方都不知道。
所以热武器这种东西,管它管用不管用,碰见了就先丢一梭子子弹过去,哪怕是下马威,也能震慑下对手。
但预想中的敌人始终没有出现,轧痕越来越清晰,好像前方那人知道他们的速度。
他们快他就快,他们慢他就慢。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没入地平线,温度急降,却连对方的影子都见不到,更别说火光。
酒德麻衣先行扛不住了,她甚至都感觉不到冷的存在,意识有些溃散。
换做曾经的她还是能靠着混血种体质多顶一会儿的。
可是龙化后的副作用实在太过明显,加上启动核反应堆时被中子冲击过,她能够撑着走这么久不过是靠着惊人的意志。
而当意志都要磨灭的时候,她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路明非深知这点,叹了口气刚想要放弃跟踪对方的时候,风雪中忽然传来有些突兀铃声。
世界尽头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可现在那黑暗里犹如被人擦亮了一根火柴似的。
点点光辉,绵绵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