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面孔有些刺痛，酒德麻衣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皑皑白雪，寒风阵阵，在耳边呼啸而过。
雪原……
“地狱还有雪吗？”她喃喃道。
“地狱没雪，但是西伯利亚这个鬼地方到处都是雪，麻蛋，还要走多久才能碰到落脚的地方。”
酒德麻衣顺着身影低头望去，才发现自己是在某人的背上。
她的手脚全被用衣服撕开做成的布条绑住了，自己也完全感受不到手脚的存在。
“路明非？”
“叫我干嘛？”
零下几十度的地带，吐出一口热气立马就会在空气中凝结成冰霜。
恶劣的气候哪怕是路明非也有些难抗，这时候张口说话就是在浪费生命。
“我竟然还活……咳咳咳。”
冷风灌入口，酒德麻衣下意识闭上嘴，但那些冷风已经钻入了她的咽喉，很快她就一脸难色地咳嗽起来。
“别说话了，节省点体力吧。”
路明非扭头望了她一眼，嘴唇青紫，脸色有些冻红和苍青。
这是在低温环境待得时间太久导致体温下降，人体细胞和血液逐渐不活跃的特征。
如果仍旧找不到避风的地方，在雪原待下去，以酒德麻衣现在的身体状态肯定要先离开人世。
想到这里，他拖着对方的屁股，把她背上挪了挪，加快脚步。
低温下，酒德麻衣叶不再说话，尽量保证身体机能正常运转。
她试了试催动自己的四肢，意外发现神经与它们还有些连接感，这说明她没有断腿断手，只是低温之下让不活动的四肢变得僵硬了而已。
这也从另一点说明她昏迷很久了，要不然四肢不会被冻到僵硬。
一天？还是两天？
她不清楚，也不知道路明非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自己又是怎样在核爆炸的中心区域活下来的。
不过人还活着，结果总是好的。
她把嘴唇靠在路明非的背上，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动。”
“得了吧，龙血强化的副作用还没结束，走两步路没问题，但我们现在要走几十公里甚至几百公里去找落脚点，我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救回来的朋友变成西伯利亚的亡灵。”
路明非也同样压低了声线，让因为说话进入嘴唇的寒气维持最小量。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在昏迷时得知的某个秘密，撇嘴问。
“要是你死了，你的斯巴达三百勇士们会不会伤心欲绝然后跳楼自杀？”
斯巴达三百勇士？
酒德麻衣藏在防风帽檐下的眉头微蹙，没理解路明非话中它意。
“什么雷德蒙，桥本友三，西沙母还是西沙迪奥来着，反正我记不清了，你当时说了挺多的，我给你数了下大概有三百个左右，叫斯巴达三百勇士也没什么问题。”路明非说。
听到这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酒德麻衣忽然想起了什么。
好像在她意识都快要灭绝的时候，有个人让她坚持住，做点能让自己集中精神的事情。
“念字母表可以么……我念字母表……”
“字母表不行，要不连贯的，动脑子的事情，千万不能死，坚持住，撑过这一刻，你想昏多久都行。”
那个声音有些熟悉，但连眼睛都睁不开，脑袋几乎一片空白的酒德麻衣也没法思考是谁。
“有没有认识的姓名巨长的人，像零那种的，快。”
顺着声音的指导，酒德麻衣开始在脑海中拼命回忆自己认识的人的名字。
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执行任务的时候认识的，还有一些是经常见面的熟人。
“雷蒙德·范·埃索图……阿方索·佩德罗………阿兰·博杜安……”
血从酒德麻衣嘴里涌出，她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
“见鬼。”路明非不仅要用药物压制酒德麻衣身体上的伤，还要压制她即将暴走的血统。
一旦酒德麻衣在龙化未结束的时间失去人的意识，那么她就会变成死侍。
“路明非……路明非……路明非……”
“三个字的有什么好念的，来点难度系数高的，保持思考！”路明非拍着她的脸大吼。
“西沙姆·贾迈勒……尹塞克·卡西扬……”
“怎么全是男人的名字？都是你男朋友？”
路明非睁大眼睛，没想到酒德麻衣还是个海王。
但转念一想觉得也对，只要有酒德麻衣在场的场合就很少会有男人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女人身上。
连苏恩曦都经常抱怨比起酒德麻衣自己就跟个端茶倒水的婢女似的，这样的女人养几条鱼都不奇怪。
海王人设合情合理。
“男朋友……男朋友……”
几分钟后，酒德麻衣的意识开始支撑不住，只能重复着几句话或者几个词。
不过好在龙化时间已经结束，她身体表面的龙类特征逐渐消失，到这个阶段，真昏睡过去也无碍了。
可能是酒德麻衣的身体察觉到了时机成熟，在绷紧几秒后，彻底松弛下来。
路明非缓缓吐了口气，把酒德麻衣胳膊上的针管拔下，脸色有些苍白。
他之前压制酒德麻衣龙化的方法是把自己的鲜血输入她的体内中和古龙血清。
这样一来先是使用了五分多钟的时间零，然后再长途狂奔百来公里，以他超乎寻常的体质也有些吃紧。
换句话来形容的话，那就是……
他被榨干了。
而酒德麻衣还是争气的。
他的鲜血滴在酒德麻衣的伤口上，都像是浓酸与沸水融合一般，冒出鸟鸟白烟，更别说输入到血管里面是何等体验了。
但这样的剧烈疼痛酒德麻衣也挺了过去。
所以才有现在两人活着在西伯利亚雪原上跋涉前行的画面。
大脑恢复正常运转后，酒德麻衣渐渐回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有些尴尬。
“不是男朋友，都是任务需要而已。”
“那拉斯维加斯看肌肉男跳舞的事情怎么说？”
“这种事我都说了？”酒德麻衣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就识相地捂住口鼻。
零下几十度的凉气，不是什么人都吸得起的。
路明非道：“你没说，薯片妞告诉我的，她还说表演结束后那些肌肉男邀请你上台摸他们凶肌。”
苏恩曦总是在奇奇怪怪的事情上记得特别清楚。
她一直都对肌肉男不邀请自己而邀请酒德麻衣的事情耿耿于怀，见人就要提这件事，而且经常在暗地里腹诽肯定是因为酒德麻衣身材比她好才有这种待遇的。
闻言，酒德麻衣满头黑线。
“你后来摸了么？”
“摸你个大头鬼啊！老娘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
确实还是那个毒辣的妞儿。
路明非扭了下脖子，放下心来。
他很害怕酒德麻衣和克里斯廷娜一样，已经被龙之心控制，但说话语气上，酒德麻衣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至于酒德麻衣说自己连男人手都没牵过。
呵呵，真把他当傻子。
“话说，你中文挺好的，父母有中国人？”
“不是，已经死了。”
“哦，那还好，我有父母。”
“？”
“酒德亚纪呢？”
“堂妹。”
“我还以为是亲的。”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堂妹也算亲人了，我也有个堂弟。”路明非想到了路鸣泽，笑了笑，“但我和我堂弟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倒是和你堂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酒德麻衣没应声，路明非也沉默了。
良久，酒德麻衣才开口打破风雪呼啸声。
“你就没想过你的堂弟并不是你的堂弟么……”
路明非眺望皑皑白雪，脚下的速度骤然慢了许多，连酒德麻衣都能感受到他步伐变得沉重起来。
“也许吧，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有些事情，你光想又改变不了，我以前还蛮恨我堂弟的呢，那时候我觉得他把我的东西都抢走了，可长大后想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你能有个认你当亲人的人都不错了，至少每年回去能有个家，要是过年没了他们连个问你找没找女朋友的人都没有，那人活在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为自己而活。”
“太孤独。”
路明非停下脚步，顿了顿，又继续道。
“否则我也不必冒着被核弹炸死的风险把你从河里捞上来。”
“所以你是因为把我当做你的朋友才救我的？”
“要不然？”路明非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又在她屁股上捏了下，隔着厚厚的棉衣倒是啥感觉也没有，“难道是因为我看上你这几两小肉了？你知道非洲食人族么？把你丢过去都不够人家三餐吃的。”
酒德麻衣叹气：“不，我只是想，你的朋友真命好，能摊上一个不怕死的兄弟。”
“你这么想只是因为你没遇到过那些讲义气的人，我有个师兄叫楚子航你知道吧，他可是能豁出命来为我砍龙王的勐人。”路明非说。
因为天气缘故，两人轻声细语地在彼此耳边交流，像是热恋中的情侣，聊的话题却让完全与情侣不搭噶。
“我也不知道老板要我们送你去的那个目的地究竟是什么，每次提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他就会用那种又宏大又空洞的词形容……什么~啊！我们的孩子将踏着诸王的墓碑眺望浩瀚的冰洋……啊，埋葬了灵魂之后便可走上坦荡的征途……啊，腐朽的殿堂里矗立着属于他一人的王座……啊，骷髅累起的高塔之下会诞生新的神明……”
这装逼又二逼的语气的确是小魔鬼的风格。
路明非耸耸肩：“听起来你老板是个诗人。”
“不，我觉得他只是有点表演人格而已。但我不得不说他是个出色的演员，当他进入自己的角色时，明知道他是个二逼我还是会被他感动到。”酒德麻衣说。
天边的太阳开始往下躺去，西伯利亚这种高纬地区在下午三四点就要天黑了。
路明非不由再次加快脚步。
“你说他怎么不好好地走演艺路线呢？要是当演员说不定能成为众人皆知的大明星，也就不用做这些魔鬼交易了。”
酒德麻衣有些疑惑：“魔鬼交易？”
“额……你不知道么？哦，那就算了。”
“快说！”酒德麻衣强硬质问，却因为虚弱像是在撒娇。
“就是魔鬼交易啊，你没读过《浮士德》？你们老板收取他人的灵魂，给他们强大的力量去杀死龙王，他已经来我这里跪下来求我交易好多次了。”
酒德麻衣低声哼哼，全当路明非是在开玩笑。
什么收取灵魂，听起来过于离奇扯澹，但她情商很高，附和着路明非的笑话。
“我们每个人都一样，把灵魂出卖给魔鬼，换来现世的片刻安宁。”
“你怎么也搞得这么诗意，想出道当日本诗人？”
“是你先满嘴跑火车的。”
“不是，大姐，我说的是真的，只要把灵魂卖给你们老板，就能获得超能力。”
“就像浮士德？”
“没错，就像浮士德。”路明非好奇道，“你不是知道浮士德么？怎么我说魔鬼交易你还不信。”
“浮士德也是小说里面的人物啊？杜撰的怎么让人相信！”酒德麻衣无语。
“不信就算了，我直说了，我是你们老板的尊贵客户，只要我有需要，遇到生命危险，出口喊一声他的名字他马上就屁颠屁颠跑过来。”
“我们现在好像也挺危险的，你要不喊他过来吧，正好也我跟我老板叙叙旧。”
路明非不由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那还是算了，叫一次少四分之一的灵魂，再叫三次我就得去天堂见如来佛祖了。”
“天堂里面只有耶稣。”
说着，酒德麻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出卖过灵魂给我们的老板？”
听路明非的话，四分之一灵魂完成一笔交易，他还能完成三次，也就说他已经用过一次了。
“是的，那能力太牛逼了，就像是玩游戏，你玩了个bad end，然后还能重新回去读档，甚至是改变你的存档内容。”
“听着像作弊。”酒德麻衣说。
“差不多吧，作弊嘛，谁没用过呢？你玩宝可梦不开金手指？”
“我玩正版的。”
“……”
见路明非久久不说话，酒德麻衣觉得自己可能是伤害到了一位来自中国的宝可梦爱好者，安慰道。
“没关系，再过两年任天堂就会发行中文的宝可梦了。”
路明非没跟着她的话说下去，而是幽幽道：“这要真是一场游戏就好了，可以拔掉游戏的卡带删掉存档，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是在我家的床上，旁边有我堂弟打着难听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