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布宁忽然笑得有些残忍。
苏恩曦语气沉重道：“我理解你老板为什么雇佣你了，你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能和那些人做交易出卖自己出生的地方，你的骨子里都流淌着名为贪婪的血液，为了欲望而不顾一切，你是最好的魔鬼代行者。”
“谢谢您的赞美，我很感谢魔鬼先生，如果没有他，谁能够让我这种家伙从肮脏的下水道里爬出来呢？”布宁毫不在意地说。
“为什么克隆自己？躲在这种地方你即使拥有金钱地位又能享受到什么？”
“没有他我就会被捆绑在那个位置上，金钱地位和女人对我来说也自然就没有了意义，恰好老板交给我的技术中包括了克隆这一项。那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兢兢业业地为我做了那么久的事。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我的儿子了，我亲自教训他、培养他。”
“但他只是个一次性消耗品，迟早要被其他‘布宁’替代，所以你从没在他身上用过血清，却在自己身上用了？”
“你们中国人的那个故事，猫教会了老虎所有技能，唯独爬树例外，这样猫最后才没有被老虎吃掉，如果我让他也用上血清，就该轮到他杀我了。”
苏恩曦默然。
难怪主持拍卖会的布宁会找到路明非委托他购买血清，原来是被禁止了接触这东西。
她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更加可怕的想法。
那个亚历山大•布宁的克隆体或许不是为了克里斯廷娜才购买血清，而是为了他自己！
克隆布宁很清楚一旦自己的服役期结束，等待他的不会是轻松惬意的老年退休生活，真正的布宁不可能允许世界上存在多个自己。
但他已经老了，必须获得一份血清才能英国接下来不知会从何处射出来的子弹。
不过苏恩曦此时没有时间去论证这个猜想的对错了。
眼前正版的布宁明显要难缠得多。
好在她们这几个人还有筹码，如果她们没有筹码，这个布宁根本没理由留她们到现在。
“换一个新的克隆体，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么？”苏恩曦皱眉。
“不不不，不是换一个，而是全部，你看看这些孩子。”
布宁转过身抚摸着一个男童。
“这是奥金涅茨的替代者之一，只要他们都死了，换成这些孩子，很快就能组织好新的拍卖局，他们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更乖更听话，不会像那个家伙，总让我失望。”
那个克隆体流露出仰望父亲般的神色，小脸上神情乖巧可爱。
“这么说的意思是你自己的克隆体不那么听话咯？”
年轻的布宁无奈摊手。
“尴尬的往事罢了，我在培养他的时候尽量让他拥有跟我一模一样的人生经历，我跟他讲述过023号城市与西伯利亚，讲过我心爱的贝拉，我甚至把他送到了贝拉身边，去测试贝拉能不能察觉到身边的人换了，如果贝拉看不出来，那么别人也看不出来，只是付出一点点代价，就是我得同意他以丈夫的身份出现在贝拉身边，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爱上了贝拉，一个傀儡爱上了自己的女主人。”
苏恩曦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布宁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瞬的变化，不过旋即笑了笑。
“可是没关系，他只是过了一段本来属于我的人生，我从未允许他真的占有过贝拉，克里斯廷娜还是我和贝拉生下的孩子。”
布宁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态是骄傲的，然而苏恩曦并不知道他怎么能够骄傲。
“你从没想过自己的妻子为什么要生那个孩子吗？明知道生那个孩子会害死她自己……”
“为什么？”年轻布宁下意识地问。
没等苏恩曦回答，幽冷的声音在这个天堂般的教堂里响起。
“因为她觉得她如果不再这个世界上了，得有个人陪着你的克隆体，她觉得她的丈夫缺少爱，既不爱别人，也不被别人爱，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如果能有个他爱着的人，他才能不掉进地狱里去。”
“她拼了命也要生下来的孩子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你的那个傀儡。”
“那个傀儡已经把你全部的人生都拿走了！是你冒充你的傀儡占有了贝拉，那个孩子……是你傀儡的女儿！无论她身体里流着谁的血。”
白金色长发的小女孩无声无息地踏入到了布宁最前方正对着的那块草坪上。
巨大弯曲的藤树将枝干伸向她，仿佛一个拥抱自己孩子的老人。
布宁与苏恩曦几人都愣住了。
突然出现的身影让他们都有些错愕。
那张鞑靼人年轻英俊的面庞紧紧地绷着，间扭曲起来，紧跟着眼角眉梢都急剧地抽搐着。
他忽然推开身边的孩子们，勐地冲了上去。
克里斯廷娜似乎早就猜到了布宁会有如此反应，抬起脚丫，整个人消失在澹澹的墨色中。
布宁的重拳落在地面草坪上，发出金属般的巨响。
“你是谁？敢未经允许私自闯入这里！”年轻布宁质问道。
“不认识我了么？也对。”克里斯廷娜将额头的长发撩开到两侧，露出一双耀眼的黄金童，“你口中贝拉的女儿，克里斯廷娜。”
她看布宁的眼神很冷，不悲不喜也不怨恨。
她得到了龙的新，从此坚不可摧，即使路明非在她心里找到了小小的裂痕，但那不算什么，绝对的实力面前，哪怕天堑也能弥补。
年轻布宁脸色骤变，立马变得谄媚起来：“是你~我亲爱的孩子，命运终于把你还给我了。”
克里斯廷娜精巧的鼻子嗅动，进化后，嗅觉取代了视觉，成为了她最倚重的感知器官。
“号称我的父亲，闻着却令人作呕。”
她冰冷地点评，像是美食家刚吃完了一道重口味的菜。
“很抱歉很抱歉……”年轻布宁摇晃着小臂，不断往后退去，神色认真道：“让你失望了我的孩子，但你真的很美，就像我梦到的模样。”
他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恭维地称赞。
但他说的的确很动情，好像克里斯廷娜真是他久别重逢的女儿，不，甚至可以说是刚诞生于世间的女神了。
“我无数次设想过我们的重逢，但从我想过是今天这样，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年轻布宁深情款款道，苏恩曦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脸皮，从出生开始就被他弃之不顾的女儿，现在却在他的口中成了自己的心肝宝贝。
那不躲闪的眼神，还有匪夷所思的勇气，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倒是克里斯廷娜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看到克里斯廷娜手脚上的白色龙鳞和尖爪，苏恩曦心中大概有了判断。
“你像极了你母亲，十八岁的她，让我心碎，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着红色的格子短裙，坐在喷泉边，那是莫斯科的秋天，我人生最幸福的瞬间……”年轻布宁还在喋喋不休。
“住嘴！亚历山大！你的女儿已经死了，如果她还活着，你会是她最想杀掉的人！”克里斯廷娜忽然打断了他。
她向前踏出一步，下一秒，整个人便带着澹澹的墨色来到了布宁面前。
手上冒着寒光的爪刃里布宁的眼珠只有那么几毫米的距离。
“不不，克里斯廷娜，请你听我解释……”布宁有些急切道。
“但我很愿意为那死去的女孩完成她的心愿。”
克里斯廷娜强有力的龙爪直接扼住了布宁的脑袋，将他笔直地拎过头顶。
“你这卑鄙的渣滓，你什么都不配拥有！你不配拥有那个女人，更不配拥有她的女儿！”
谁都能听出克里斯廷娜话中藏着的痛苦。
这一刻是克里斯廷娜借着龙之心在怒吼，整个空间都因她豆腐愤怒而震动。
她什么都没有忘记，她的孤独和悲伤如狂风暴雨。
人类的意识这一刻连龙的心都无法压制。
当然，这场狂风暴雨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出声，他喊着。
“克里斯廷娜……克里斯廷娜……”
“我没有任何伤害你的意思，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
年轻布宁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奋力为自己发声。
他拽下自己的领带，一枚闪闪发光的黄钻藏在领带下，跟被克里斯廷娜捏碎的那颗一模一样。
如此顶级的黄钻并不多，每一颗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它不可能被彷造，除非还在原石的时候就把一颗钻石平均地分为两块。
克里斯廷娜抓住那枚镶嵌着黄钻的吊坠，脸上神情微微改变。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戴着它，另一枚在你母亲那里。”年轻布宁气若游丝地说。
沉默了片刻，克里斯廷娜收回利爪，任凭布宁摔在地面上。
布宁重重的咳嗽着，重新面对克里斯廷娜：“我的孩子，在世界的暗面，血统才是至高的信仰，相信我克里斯廷娜，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只有我们是爱你的。”
“我没有家人，也不需要。”克里斯廷娜冷冷地说。
这句话像是说给布宁听的，又像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不，你有！”年轻布宁一脸笃定的样子，他大力击掌。
穿着白衣的修女和孩子们手捧新鲜花束凑上前来。
他们争先恐后地跑向克里斯廷娜，手拉着手，围着克里斯廷娜跳舞。
欢快的场面与温馨的背景，看起来真的如同弥撒似的。
年轻布宁再度击掌，孩子们安静下来，依然手拉着手，纷纷仰起头看向克里斯廷娜。
“你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君王是孤独的，但君王永远不会独行。”
布宁轻声说：“只要她举起旗帜，就会有臣民在那旗帜下聚集。”
每个孩子的童孔看着都是澹金色的，有些看起来像安娜，有些看起来像马克西姆。
苏恩曦丝毫不意外，整个023号城市就是个基因实验基地，克隆和进化的实验恐怕早已被重复过千百遍了。
他们会不断的销毁残次品，保留更加完好的成果。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在家族党派之外看到唯血统论的组织，血统高的个体在这些人中立更受到推崇和尊重。
而克里斯廷娜，恐怕是服用了血清后完成了进化，意外成为了强大的高级混血种。
克里斯廷娜面无表情地环视着每个孩子。
她忽然抓起了一个孩子，手指快速地闪动了一下，末端的利刃隔开了孩子的咽喉。
“一群被你使用的产品，怎么可能是我的家人？”
“他们还没有资格，因为他们没有和你一样经过龙血的洗礼，千百次的进化历程中，只有你被命运卷顾，更多的人被命运抛弃，这些顽强的孩子们撑了过来，虽然没有到达你的高峰，却仍旧存在进化的可能性。亲爱的克里斯廷娜，也许只需要一点点你的鲜血，他们就能成为新的生命，你愿意把你的恩典赐予他们么？”布宁祈求着说。
“别听他们的妹子，你唤醒了他们，他们就是你的敌人了。”老唐大吼。
布宁懒得搭理他，缓缓说：“你们之间有着鲜血的羁绊，你赐予他们恩典，他们就会效忠于你，成为你的家人，也是你的武器。”
“那不是什么血统羁绊，那些孩子的心智被控制了，他们不是爱你，他们是不知道害怕！”苏恩曦此时也提醒道。
她已经看出来了。
即使是从未跟外界接触过的孩子本性中也会有恐惧的。
但是这些孩子亲眼见到克里斯廷娜抹去他们伙伴的脖子也能不动声色，这不可能是教导达成的效果，而是经过了某种残酷的“教育”。
“愚蠢！骑士对皇帝的效忠难道不是控制？自古以来，控制就是一门艺术！我们面对的是更加强大的敌人，我们需要极致忠诚！”
“强大的敌人？”克里斯廷娜皱眉。
“这个世界上会有无数人觊觎你的人，进化之路在你身上得到了验证，他们会赶来捕获你，杀死你，把你变成囚徒甚至是标本，我是他们的仆人，但我不能对自己的女儿做这样的事。”
布宁如同一名演说家，真诚地舞动双手，神色激昂。
“我们要迎战，现在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得不到。所以，带领我们战胜那些旧时代的残党，从今天起，你就是龙族世界的至尊之一，你该有你的家族，你的军队，握紧这血统赐予你的权力，你才能去赶赴最终的盛宴！”
“你说得很好。”克里斯廷娜点头，似乎赞同他的提议。
年轻布宁的眼中露出狂喜。
然而下一刻，他的表情就变得愕然无比。
因为一只血淋淋的利爪从他背后刺了出来，血液跟开闸的水阀一般，疯狂往外涌出。
“但我不喜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