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刀在海水中打起的水花冲天而起,每一片水花中都是银蓝色的微光。
那是鬼齿龙蝰的血液。
染血的双刀化为蓝色的光轮,无与伦比的快刀和无与伦比的霸道。
数以千计的鬼齿龙蝰在这样的攻击下分为两段。
混在龙蝰中进攻的死侍就像是掉进了绞肉机。
鬼齿龙蝰那足能咬碎钢铁的牙齿面对上杉越竟全然无用。
因为它们根本无法靠近上杉越,即使侥幸闪过了那快到无情的双刀,也会在触及黑日的瞬间忽然燃烧起来。
接触到黑日的一瞬间,鱼骨变得通红,在空气中闪动几秒钟后,化为雪白的灰尽。
海浪都被他切开。
不愧为世上最强的混血种,哪怕源稚生在这里,但看一眼此刻的上杉越,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跟父亲之间存在着差距。
上杉越仅靠着快速的挥刀就能把面前的所有海水都清空,新涌进来的海水又会被黑日燃烧和蒸发。
最后上杉越身边长刀所及的区域中竟然是没有水的。
一切东西进入了这个圈子之后都被汽化或者粉化了。
鬼齿龙蝰们细小的鳞片烧成银蓝色的烟雾弥漫于海水上。
上杉越的手法很精妙,每两把双刀砍烂之后,就立即更换,保持刀刃的锋利程度。
这样一来也导致他面前可使用的刀越来越少,但那条浩荡的银河也即将快到头了。
“我的天呐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存在!”帕西惊骇莫名。
他本以为上杉越必死无疑,可上杉越居然就要杀出那条致命的银河!
开始的时候他是以强暴的腕力驱动双刀,越到后来那股力量越融会贯通,挥刀的动作也越轻柔。
他像是心无挂碍的稚子在青空之下玩耍,随意地挥舞双臂,与风雨融为一体。
他的刀术也不再拘泥于一派一流。
日本各种古流刀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手中。
镜心明智流的“逆卷刃流”、神道无念流的“心眼喝咄”、柳生新阴流的“无刀取”、古示现流的“狮子示现”……
他师从于战争之前几乎所有刀术流派的传人。
蛇岐八家想用这种办法把他改造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家族之人。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随心所欲地驾奴所有刀术,不用思考自然就有持刀的人影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只需临摹就好。
“是所谓的末奥义啊。”昂热同样惊叹,“日本刀法流派中最终的心法,以刀通神从而达到自我修养。”
愈发黑暗的雷雨夜空之下,上杉越拔起最后两柄唐样大刀,踏水上前!
他已经不满足于充当一块阻挡龙蝰潮的礁石了,他开始了反攻。
身边的海水已经被鬼齿龙蝰的血染成了银蓝色。
他像是一位冲锋陷阵的勐将那样踏水前行,身后留下狂风暴雨和破碎的银蓝色浪花。
没有龙蝰能近他的身,他是狮子是勐虎,是金刚也是修罗。
他纵声狂笑意气风发,俨然回到了高踞宝座之上指挥日本黑道几十万凶徒的那个年代。
凯撒和楚子航已经架着昂热、源稚生到直升机上。
地面的东京都正缓缓陷入漩涡的中心,迷宫出口就要消失,这是夜之食原的破灭之夜。
昂热勐地回首才发现上杉越的背影已经很小了,他杀得疯狂,却踏着银河越走越远。
“上杉越!回来!我们快走!”昂热大吼。
可潮声吞没了他的吼叫,上杉越一往无前,还唱起了他们都听不懂的和歌。
“人生的50年、あたかも梦末ぼろし的ようです事にっ行て、天下以内、どうして长生きし者が消元ないことがあり末す。”
源稚生愣神听了几秒钟,忽然呆住了。
很多年前他曾去剧场看过和歌表演,隐约记得这首歌苍凉的调子。
“人生五十载,去事恍如梦幻,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这是战国枭雄织田信长在桶狭间决战前唱诵的诗歌,本应是他的辞世诗。
冲锋中的上杉越忽然止步,将伤痕累累的唐样大刀浸入了海水中,仰望天空,龙蝰群和狩群围着他游动,银蓝色的光辉照亮了他全身。
源稚生终于看清楚了,密密麻麻的龙蝰钉在了上杉越的背上。
“日生之处”的文身不复存在,龙蝰疯狂地摆动着尾巴往他身体里钻去。
鬼齿龙蝰早已钻进了他的身体,谁也不知道这个老人怎样克服那剧烈的痛苦斩杀到现在。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我已行尽了,当守的道我收住了。”上杉越隔着很远扭头看去。
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源稚生却能从他的嘴唇中读出他所说的话,他呢喃道。
“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冕为你留存。”
事到如今,已经不用多说别离的话了。
自始至终这场战斗就被上杉越控制着,他来之前就预感到自己会死,于是真的就死在了这里。
他一辈子办事都办得邋里邋遢,唯独要在儿子面前办一场风光大葬。
不过错误的是,他曾经打定主意不邀请的客人还是来了他的葬礼。
“现在不是回头看的时候。”楚子航一把把源稚生推下了直升机。
恺撒和帕西都跟着跳了下去。
他们安稳离开了那座孤独的人工岛。
昂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仿佛站在大海尽头的上杉越,他把两柄唐样大刀插进地面,双手扶着刀柄稳稳战立。
他正一步步地化作骷髅。
蛇一样的小鱼从他身体里往外钻,人的躯壳快速地破损,但仍然屹立不倒。
除了三个用基因技术制造出来的孩子,这就是世界上最后一位皇了。
他的前半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后半生辛辛苦苦庸庸碌碌。
只在死的时候像个真正的皇帝那样顶天立地。
昂热仰身跳下直升机。
黑红色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天空。
黑日坍塌!
失去了释放者之后的黑色太阳完全失控,它坍塌成了一个绝强的立场,把一切都牵引过去。
无论是龙蝰、尸守还是硫磺炸弹。
甚至是海水!
以黑日为风眼的暴风卷起了几十米高的浪潮,圆形的潮圈向着黑日扑了过去。
“观察到东京湾海面上的高温反应,是硫磺炸弹引爆后的结果!他们成功了!”
蛇岐八家坚守在日本分部的研究人员接受到了辉夜姬所传送回来的信息。
技术干部和装备部的研究员集体起身鼓掌。
尽管想装得若无其事,表现出“精炼硫磺炸弹对于装备部来说已经是过时技术”。
但装备部的神经病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沾沾自喜的神色。
仅靠着留下来的硫磺炸弹,他们就把东京从被尸守群血洗的危机中拯救出来。
不得不说是精妙的作战方案。
“爆炸引发的电离效应阻断了无线电波,暂时没法联系上校长他们。”
“声呐扫描继续,目前还不知道多少尸守在爆炸中幸存。”
“犬山家已经派出人手在人工岛和港区相连的公路出口拦截!”
大厅里,各种报告声此起彼伏。
副校长已经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趣,转身上楼返回天台。
“看来校长还能活着回来,我暂时还不能提升为校长,真是令人头疼。”
源稚生看着黑日坍塌的方向,仿佛日出东方,大海上波光粼粼。
好像很多年前,他牵着源稚女的小手,坐在小山的山峰之上,遥望远方大海的场景,对自己的弟弟说“那大海最深处就是我们的父亲”。
现在,大海真的吞没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源稚生面无表情,心中却涌现出绵绵不绝的伤感。
一个男人要走多少路,才知道自己背负的责任有多重?
十年?还是二十年?
源稚生不清楚,但他知道,他要背负起蛇岐八家影皇之名职责的时候,就是上杉越站在海水中与那些怪物同归于尽的这一刻。
“再见了,父亲。”
……
狂风暴雪中,男孩背着女孩,小步小步地往前买去。
温暖的水滴不停地从女孩脸颊上滑落,滴在男孩的脖子里。
被风吃之后这些水滴结成冰块,冷得他直打哆嗦。
“还在哭么?你很烦唉知道吗?”
男孩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他嚷嚷的声音在雪地里传出去很远。
“你哭起来就变丑了,我最讨厌难看的人!”
女孩用冻红的小手抹了抹脸,可眼睛还是红肿的。
她显然不像让男孩为了她生气,虽然男孩生气的时候其实她也不讨厌,因为生气的男孩像个小孩子。
“听着,记住了,我已经花十万卢布把你从你父亲手里买下来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男孩故意装出凶狠的样子。
“从今以后你不姓契切林,也不叫雷娜塔,你叫……”
他想了想。
“你就叫零,你是我的东西,自然要用我的名字,如果非要爱什么才能让你有信心活下去的话,不如爱我好了!至少我不会像你那个人渣爸爸一样为了那点可怜的利益出卖你!”
说完,男孩还狠狠地啐骂了一句,“人渣!”
“好……”雷娜塔的回答被风雪声吞没了。
男孩没有说话,或许他本身已经厌倦了这种对话方式,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听。
他用力地把雷娜塔往肩膀上送了送,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白皑皑的苍茫大地……
路明非缓缓睁开眼睛。
好长的梦。
原来梦里面背着人走是这么累的感觉。
模湖的视线望着前方晃动的场景。
他感受到自己身前温暖的躯体,才意识到了什么。
在梦里面他背人,梦醒后的现实中他竟然在被人背!
“醒了么?”
路明非往前看,白金色的长发在夕阳升起的光辉下亮得刺眼。
女孩身上味道很好闻,有种北国独特的寒冷清香。
“醒了,我们怎么在这里?”路明非轻声说。
女孩是零,他没想到最后昏迷前来找他的不是芬格尔也不是诺诺,而是这个女孩。
“因为你用了四度暴血,身体过度龙化了,现在回到卡塞尔学院只会被那些人调查。”
零忽然止住,声音变得很低。
“而且你恢复了吧……那些记忆。”
路明非把头靠在她纤细的肩膀上:“一点点。”
“所以我们无法继续再和那些人站在同一条路上了,你是孤独的君王,终将孤独地走上王座。”零说。
“不是还有你?”路明非笑了笑。
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背着他前进。
在太阳高升之前。
两人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竟然是当初路明非第一次来东京时酒德麻衣邀请他去的那个酒馆。
此时海潮刚退,水渍还停留在木板门的表面。
零敲了敲门。
“谁?”门内传出慵懒的女声。
“是我。”
木门被打开了,探出一个脑袋。
“豁!这么快就把大少爷带回来了,不愧是你,快进来吧!”
她把路明非和零拉进酒馆,转身又迅速把木门牢牢叩上,生怕任何一个人知晓他们在这里一般。
这人正是苏恩曦,此时的她身穿一袭橘红色和服,略显暴露地将白花花的长腿放在和服外面。
她以前经常抱怨自己没有酒德麻衣腿长,可现在看来,她的腿也不比酒德麻衣差到哪里去。
被“请进”内室的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他怎么都没想到零与苏恩曦竟然认识!
而且她们好像还是合作的伙伴关系!
“看不出来吧!”苏恩曦搂着零的蛮腰,笑嘻嘻道,“这就是我们团队的天字二号杀手,零·拉祖莫夫斯卡亚·罗曼诺娃。”
“你说一个字就好了。”路明非无语,“大长腿呢?”
“负责监控卡塞尔那帮人呢!马上就回来了。”苏恩曦给他倒了一杯热开水。
“看起来你们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啊?”
路明非握着水杯,调侃又带着些质疑地说。
“不是我们,是老板,老板有短暂读取未来的能力,他统领着我们然后发号施令,我们这些手下的工作人员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就好了,不用操心劳神的。”苏恩曦摊了摊手。
“所以我从来没有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看见过所谓的‘老板’,这让我都开始怀疑我理解的老板和你们口中的老板是不是一个人了。”路明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