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天气稍微转了点阴。
空气中带着雨后湿润的香气,汽车的鸣笛声又再次在这片大地上响起。
今天路明非带着绘梨衣来到了浅草寺。
人家其实不愿意来浅草寺,她想去的是歌舞伎町和酒吧。
但是路明非心想我冒着被你哥砍头的风险带你出来,然后还带你去这种地方。
公主你意思就是不让我回去了呗……直接被日本黑帮堵在北海道,等到来年樱花开满和水泥一起沉进大海……
所以哪怕是绘梨衣举着纸条在他眼皮底下晃了一晚上他也没答应。
这和教育孩子是一个道理,不能一味顺从孩子,家长也要有自己的主见。
在浅草寺转了两圈,路明非发现它和中国某些寺庙也没什么区别。
它虽然是东京都内最老的寺庙,但这两年翻修的地方并不少。
加上旅游景点往往充斥着大量宰猪的摊贩,导致这里那股古老的佛教文化基本已经消散殆尽。
就比如眼前这个拦住两人的日本和尚。
他悄咪咪地凑上前来询问:“施主求签么?小签一百,香火一百。”
路明非默默感慨,世道变化太快,日本和尚也走上了玩骗钱的套路。
以前出家人哪儿有这么直白的啊。
那时候他们都是把功德箱放在佛像前,有钱的捐点功德,没钱的给佛祖上一炷香。
现在倒好,进寺庙上香要先花大价钱买香,然后再捐钱。
知道的是去拜佛求保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非法集资呢。
再看看日本小老弟,也没好到哪里去。
连求个签都涨价到一百日元了。
他有理由怀疑是这两年二次元太多导致这些景点坐地起价。
路明非当场就要拉着绘梨衣走,日本和尚双肩一晃像墙堵在他们面前。
“施主!我看你面善,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签贫僧不收你钱了。”
路明非歪着嘴:“你们这些小把戏我都知道,我以前又不是没去过寺庙。”
有一年叔叔婶婶去云南旅游,人家导游也说免费。
结果后来婶婶求了十块钱的签,烧了五百块的祖师高香。
婶婶当时正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工作说我没被骗没被骗,祖师高香就值这个价的时候,只听到对面传来两声豪笑。
“我这个人就喜欢顶级的东西,顶级的就是顶级的,一分钱一分货!”
再定眼看去,原来是叔叔扛了三根一千二的盘龙大香走来,跟猪八家扛钉耙似的。
免费的就是最贵的!这都是血泪的教训!
“真的免费,不收钱!”小和尚苦苦哀求,就差没给路明非跪下来了。
“不用烧香?解签也免费?”
日本和尚愣住了。
“烧香?不用不用,都不用,我们中文签。”
路明非疑惑:“你们日本寺庙还搞中文签?那给我抽一支看看。”
他同意抽签主要还是看这小和尚太可怜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想来他们也有业绩。
路明非听说过,和尚算是半个工作,年终还会根据表现发年终奖金。
日本和尚闻言欢天喜地地抱来签筒。
路明非随手抽了一支,果然是中文签。
签文简洁明了,只有八字。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
旁边印着解文:“春地萌情,挺挺祥云,人情孚合,快意称心。”
“上上签呐施主!上上签!”日本和尚满脸激动,仿佛抽中上上签的是他一般,“这签意说二位凡事不必强求,随缘随份,良缘自有天成,佳缘!二位站在一起就像是风景,我看人没错的……”
路明非嘴角一抽,当场摸出手机给酒德麻衣发信息。
“你们在搞什么鬼?”
对方只回了他一个问号,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路明非都不想说话了,这妞还在装。
刚刚他们来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位画家,说要给他们画画。
用的说词也是日本和尚这一套。
请群众演员不能请点有技术水平的么?
再联想一下昨天的拉面师傅。
前天的理发店老板娘……傻子也能猜的出来后面有人暗箱操作。
他和绘梨衣被小魔鬼那伙人给做了局了。
“能不能别在我旅游的时候捣乱了。”路明非直接打电话过去。
“这怎么能叫捣乱呢!我们是怕你和上杉家主两个人比较无聊,给你们找点乐子嘛!”
大长腿似乎也知道她们的行为无法继续掩瞒下去了。
“你们是在给我找乐子?你们这是在拉郎配吧?”路明非说,“游戏里面凑cp人家还带编一段剧情的。”
“天地可鉴日月良心啊!那出租车叫车服务,商店打折,游乐场贵宾卡哪一项不是对你好的?”
“这些可以有,那种奇奇怪怪的叫人来搞偶遇的服务都取消。”
路明非很讨厌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这会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舞台上的演员,别人眼里他们都只是在作秀。
“记住啦!和尚和艺术家服务取消,服务团队立刻撤回!”
这则信息到达之后的几秒钟,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一直停靠在路边不拉客的出租车开走了,那个始终在古建筑前拍摄的摄影师也收起了相机,烧果子店的老板娘关门歇业,不久前她还赠送了烧果子给绘梨衣品尝。
路明非看到这副场景,想起了那个叫做《楚门的世界》的电影。
他有些头皮发麻,拉起绘梨衣的手想赶紧离开这里。
但绘梨衣没有跟他走,因为日本和尚正在为她制作御守。
御守就是中国俗话的平安符、护身符。
和尚把签文拓印下来细心地卷在刻有神名的小铁片外面,再放进织棉袋子里。
红色的御守被递到绘梨衣手中。
绘梨衣把这东西合在掌心弯腰朝和尚道谢。
“它会给你们带来好运气,祝二位白头偕老。”和尚忽然变得道貌岸然起来。
“你队友都收队了,还玩呢?”路明非皱眉。
日本和尚挠挠头:“雇主的命令是让我们各回各家,可我就是浅草寺的和尚,我家就在这儿,而且我只是受雇来拉你们抽签……”
他把签筒给路明非看,里面的签各式各样,每根签文都不同。
“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们抽了一根上上签,会有好运气的。”
路明非听他这么说,看了眼身边绘梨衣开心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
“路明非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幕后安排他们,我们已经没法近距离接触他了……”
酒德麻衣一脸愁容。
“而且直到目前为止我都没见到他对上杉家主产生感情……咋办啊薯片妞!”
“别慌,路明非暂时还没喜欢上上杉家主没关系。”
苏恩曦一边嚼着薯片一边翘着二郎腿。
“现在上杉家主明显已经陷进去了,这个故事在小姑娘眼里是一趟粉色的旅行,你看她刚刚有多开心,现在在她的世界路明非就是她的全部,路明非带她去哪里,哪里就是好玩的,全世界都在围着他们转。在你十六岁的时候如果有这么一个男人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会爱上他。”
“但路明非知道一切都是伪造的,他不会信的。”
“神,也是伪造的……但还是有很多人相信神,不是么?”苏恩曦抬头看向酒德麻衣,眯着眼睛笑,“我们只要让上杉家主打开路明非的心房占据位置就行,后面老板安排了更详细的计划。”
“呼~”酒德麻衣长叹一声,“好吧。”
……
回去的路上,堵车了。
路明非和绘梨衣正堵在茫茫的车流里。
东京是一座国际化的都市,和BJ一样是会堵车的。
更何况连日来的降雨把低洼路段淹没,路面湿滑,连着发生了几起交通事故加重堵塞。
那个年老的出租驾驶员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甚至有些耳背。
绘梨衣今晚要吃法国大餐。
保险起见,他没有打电话给恺主席。
毕竟他也不知道恺主席他们有没有被蛇岐八家监听。
他找到了远在太平洋彼岸的面瘫师兄给他们订了涩谷区的robu,这是一家轮胎三星餐厅。
虽然路明非一直以来不晓得为什么做轮胎的会成为餐饮界的评价标杆……
但大家都是这样随波逐流。
人嘛,在没有主见的时候总会去看看别人对某些东西的评价。
可惜耳背的师傅半天也没听懂这个餐厅在哪儿。
他说自己知道大概在惠比寿花园内,可以把他们放下来自己去找。
不过堵车已经快要把他们堵得超过预约时间了。
路明非想让老师傅换条快点的路,可老师傅耸肩说孩子这就是tokyo,在这座大城市里谁都想快点,然而不能人人如意。
绘梨衣倒是没有为堵车发愁。
坐车的时候她总是扒着窗户往外看。
这座雨蒙蒙的城市在她眼底是五光十色的。
“外面的世界好大。”
她写字条给路明非看。
每当看到新奇的东西,她都会这样做。
哪怕是在迪士尼看到白雪公主,她也会说“白雪公主好漂亮,难怪皇后不喜欢她。”
路明非心想那都是工作人员扮的,要是你去扮演的话会更漂亮。
看着绘梨衣的背影。
路明非不知不觉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动画电影。
主角是一只粉红色小猪,叫麦兜。
故事却并不幼稚。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路明非很难过,难过的几乎看不下去。
恰好绘梨衣和麦兜很像。
而他是麦太太。
麦太太跟麦兜说太平山是马尔代夫,麦兜就以为太平山是马尔代夫。
他跟绘梨衣说迪士尼是世界上最大的游乐园,她就会在纸上写“好厉害”。
路明非随口骗骗她说浅草寺是最灵验的寺庙,她就诚心诚意求了御守护身。
再比如他今天说要带她去很高级很高级的餐厅吃饭,她足足花了两个半小时来挑选衣服。
路明非觉得要是他告诉绘梨衣情人旅馆的规矩是大家必须睡一个被窝否则就要被赶出来,没准她也会照办。
这位黑道公主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孩子,路明非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路明非很想带这个孩子去海的另一边,去那个叫卡塞尔的地方。
在蛇岐八家这座囚笼里已经磨灭了她太多的情感。
……
“路先生?”侍者皱着眉头,“很抱歉,您可能没有预定座位,我们餐厅能容纳的客人有限,通常只接受一周以上的预定,没有预定我们将无法为您服务。”
路明非早已不是多少年前那个缩在小城市,每次聚餐选个正常点酒店都会东摸西摸的土狗了。
他今天一身正装,牵着身穿蓝紫色公主裙漂亮得像是天仙的姑娘。
侍者却还是把他们不懂规矩的客人,分明就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
而且他都跟绘梨衣说好了要带她吃很高级的法国大餐,难不成现在扭头去带她吃关东煮?
路明非冷脸凝视了一眼侍者。
“你要不要再确认下?”
面对稍稍放出点盛气,锋芒得像是把刀刃般的路明非,侍者也变得谨慎起来。
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撞上了铁板。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国家,有些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侍者立马点头哈腰。
“私密马赛,我再去核实一下今晚座位的情况。”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以不太确定的语气说:“确实有一位路先生在这里定了位置,不过他早就到了,他说一共就六个人,没有别人……”
路明非摸了摸下巴。
“你们应该是搞错客人的身份了,带我去看看那位路先生可以么?”
侍者点头答应。
当他带着两人来到所谓的路先生面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路明非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叔叔婶婶。
他们上次还说寒假就去日本的,怎么拖到了今天?
而且还这么巧合,霸占了他们的座位。
他想到了小魔鬼他们。
保不准又是这个专业团队干的好事。
婶婶也没料到能在日本这个国家见到自己远在芝加哥的大侄子。
她一心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超过这个侄子,让自己超过侄子身后的路妈。
可就在距离大功告成没多远的时候,这家伙跟索命鬼一样找上门来了。
叔叔知道老婆对侄子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事情一直不满,生怕两个人当众闹起来。
他虽然为人抠门小气,但对路明非没什么怨念,再怎么也是他老路家的种,只不过路家从来是婶婶做主。
路鸣目不转睛地看着绘梨衣,那女孩长得简直惊为天人,就像那些历史故事里的公主。
现在却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小心翼翼地藏在他后面。
陈处长一家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个顶个的懵逼。
尴尬的氛围足足持续了几十秒。
最后还是路明非打破了沉默。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婶婶你们,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