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坐上了源稚生的轿车。
意外的是，不是那辆他来时接他的悍马了，转而换成了一辆银灰色的本田。
“你们本部要的目标出现了。”
源稚生一如既往的悠闲平静。
即使是说着很重要的事情，他也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小山隆造？”路明非问。
“本部知道的还不少。”
源稚生打开车窗，抽上香烟，将头扭过去对着窗外。
小雨淅淅沥沥，给寒冷的冬夜又添了几分凉意。
“没错，莫诺托夫鸡尾酒的研发者刚在东京都街头露面，大家主已经允许你们本部的执行专员参与这次任务。”
“嘻，还真是巧合，你们日本分部前脚刚输给我，后脚小山隆造就被露面了。”路明非笑呵呵说。
源稚生微微蹙眉。
“你什么意思？”
“这么明显的事情你还看不出来么？小山隆造显然已经被勐鬼众抛弃了，他就是勐鬼众扔出来的弃子，给我们这群黑猫警长抓的断耳鼠。”
“……”
源稚生默默抽烟，他知道了路明非话语中的他意。
有人在给勐鬼众通风报信！
如果不是这样，根本没法解释为什么路明非刚来日本没两天勐鬼众就果断抛弃了小山隆造！
也没法解释为什么恰好是在路明非胜过源稚生，从他手上取得任务权的这个时间点让小山隆造出来作妖。
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一点。
蛇岐八家内部出了叛徒！
源稚生心里有些明白，嘴上没说太多，反而问。
“黑猫警长是什么东西？”
“一部中国的老动漫，你可以看看，还挺有意思的。”路明非说。
“嗯。”
本田开的四平八稳，今天驾车的人是夜叉。
他的技术和乌鸦半斤八两，都是保守派，并不像飙车党那样激进。
不过夜晚的东京都车流没上下班那样巨大。
一路通畅的情况下他们很快来到了江户川区的某个宾馆。
这宾馆外面花花绿绿，牌子上写着日本名字，翻译过来是“情爱酒店”的意思。
看着就不太正规。
源稚生瞥见路明非那好奇的眼神，解释道：“就是你想的那种地方。”
“他来这里干嘛？找鸡……额……女？”
怕源稚生不懂中国土话，路明非赶紧把这个名词补充完整。
源稚生点了点头。
“就在几分钟前，他与一名风俗店工作者来到了这里。”
“啊？那岂不是有人命危险？你们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这是必要的选择。”
源稚生三言两语，便断下了一位东京都街头女菩萨的宿命。
路明非咂舌，他觉得这样的源稚生忽然有了那么点黑道老大的味道。
“个人的牺牲，避免危害扩大，少主向来顾全大局。”乌鸦在旁边插嘴道。
他大概是怕路明非误会源稚生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恶人了。
然而实际上路明非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走进宾馆，他们就像是入住这里的旅客那样往电梯走去。
二层是房区。
源稚生显然一早就查清楚了对方的位置。
他派夜叉在宾馆南方把守，乌鸦架着狙击枪瞄准宾馆东边出口。
准备的十分齐全，他们一路走到2033号房门前。
这里，隔着木板，他们都能闻到很浓的血腥味。
“进来吧，门没关。”
宾馆里头，传出了某人嘶哑的声音。
源稚生毫不犹疑地推开了房门。
狭隘的空间里，布满了猩红的颜色。
地面上躺着一个生死未卜的女人，正往外冒着鲜血。
桌前，中年男人藏匿在黑色外衣下，看不清他的样子。
只能他把那双凶器般的利爪平放在小桌上，那是龙类的爪牙。
青色鳞片从他的手背覆盖到大臂，另一只与身体极不相称的巨爪下垂拖在地面上，上面沾满了血液。
这是小山隆造平生第一次闻见执法人的味道，出乎意料的清澹，就像清酒。
为首那位男人手中握着一个打开的证件夹，证件夹上别着一枚金色徽章，徽章上是巨蛇缠绕着世界树。
他的手指上还戴着一枚龙胆纹的银戒指，提着一柄红鞘的长刀。
下雨的夜晚，他没带伞，反而带了把刀。
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雨夜。
“你能藏这么多天还真是不容易。”
源稚生坐在了他的对面。
刀被缓缓抽出有合拢，刀铭“蛛蛛山中凶祓夜伏”。
那是柄古刀，遍尝过人类和异类的鲜血，刀锋的弧线却那么优雅漂亮。
小山隆造阴森森地冷笑。
要不是那帮家伙利用完他就将他甩掉，他也不至于……
“呵呵呵，你们找的不是也不容易？”
他的声音浑浊沙哑，语气有种异态的讽意。
“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源稚生执行官。”
源稚生忽然觉得和这种人渣聊天很没意思，他直接报出自己身份。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自信可不是好事。”
“我不想说多余的话，你知道我有同情的资本就行。”源稚生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安全的进化，人就是人，不可能变成龙。”
“但我很快乐。”小山隆造仰起那张森严可怖的脸，发出满足而扭曲的笑声。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快乐过。”
“小山隆造，毕业于早稻田大学医学院，在东大医学部当过六年的遗传科医生，后来被曝光猥亵女病人和私自提取病人的基因进行违法的基因实验，被东大医学部开除。之后一直在地下小诊所里给怀孕的女人做引产手术，但你不考这个赚钱，你引产之后就给女人注射麻药，趁他们昏**污她们，这是你的恶趣味。你很有钱，你自制毒品在地下诊所里出售，还买卖人体器官。”
源稚生歪了歪脑袋，“其实你不服用那些药剂去杀人，光这些罪名也够你死无数遍了。”
“玩的这么大。”
路明非微微吐槽。
他只在辉夜姬那里得到了一些基础的关于小山隆造的私人信息，完全不知道他是个这样的人渣。
“痛苦的是她们又不是我，恰恰相反我还很满足。”
小山隆造黄金色童孔里满是嗜血。
“我是被迫注射的药剂，那些家伙把药一针针地打进我的身体里，一开始我很绝望，但现在我很高心。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就算你站在我面前拿枪指着我，我也会给自己注射药物。”
“因为我知道不注射那种药我终究也是要被你们杀掉的，我被所有人都抛弃了，你们把我逼到了悬崖边上，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天，既然不知道，那不如活一天是一天。”
“我要把那些人慢慢玩死，虐杀他们，在他们绝望的、恐惧的时候，一点一点地让他们的生命在这个世界缓缓消失，那种感觉，你不知道有多爽。”
“真恶心。”
闻言，路明非浑身起了点鸡皮疙瘩。
说老实话，他还没遇到过像小山隆造这么彻头彻尾的恶人。
在这个人身上，他竟然找不到一丝善意。
“十八层地狱在等着你。”
时间所剩无多，不容他们继续交谈了。
橘政宗给他的命令是在一小时内将小山隆造当场处刑。
刚刚开车路上已经花掉了二十多分钟。
源稚生一直都是一位追求效率的男人。
但他也知道以小山隆造此刻服用过了好几支莫诺托夫鸡尾酒。
现在的小山隆造，非常危险。
战斗的方式必须要谨慎，不能带来太多响动。
“就算去十八层地狱，我也会做恶鬼中的恶鬼，反正我这辈子已经值了。”小山隆造的声音异常地清晰，但又有些疯癫。
“你彻底疯了，”
小山隆造说出这些话源稚生并不意外。
一个堕落者就该这么说话。
堕落者无视人类的道德和法律，只追求欲望和暴力。
他们的话看似不可理喻，但其实遵循着血腥的逻辑。
“疯了没有，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么……”
在这个绝不会有逃生通道的处刑地，小山隆造却如蒸发般的消失了！
战斗在悄无声息间开始。
源稚生不假思索地起拔刀出鞘，挥舞成圆。
这柄古刀出鞘时仿佛有一道惊雷在刀鞘中炸响，刀光呈现古怪的青色，源稚生拔出的好像不是一柄刀，而是一道空虚的寒气。
路明非有些意外的多看了那把刀两眼。
是把好刀，质量不在楚子航那把“村雨”之下。
看来日本分部的炼金技术，也是炉火纯青。
与此同时，天空中仿佛有一轮金色的太阳笼罩了源稚生。
他站在辉煌的日轮之中之如同金刚降世，降服一切违背人理的妖魔鬼怪！
天照命！
源稚生在与路明非的切磋中并没有使出全力。
他的血脉中是日本混血种中利川的三种最高等级的血源刻印之一。
它似乎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又代表了这个岛国神话的宿命。
持有者在使用天照命的时候会发出旭日般的光辉，犹如神明般伟岸。
刀刃上流过一连串火花，那是小山隆造的利爪和古刀的刀刃相切，摩擦出的动静。
小山隆造犹如恶鬼出笼，从房顶坠落，血腥味浓郁的爪刺向源稚生的头顶。
他作为人类的意识已经彻底掩盖不住龙类的意识。
残暴！嗜血！暴怒！
无数种负面情绪占据了他的大脑。
现在的小山隆造，只想掀开源稚生的头盖骨，看看里面发光的是什么东西。
可源稚生近乎完美无缺的一刀本差点把他斩作两半。
要不是小山隆造用那只布满鳞片的爪生生地握住了古刀的刀刃……
刀刃入到龙鳞深处，刚硬无比的鳞甲都扛不住源稚生的力道和那锋利的刃锋。
疼！疼！疼！
但小山隆造竟然以刀刃为支点凌空翻转，全不顾龙爪的伤口，用另一只巨爪刺向源稚生的喉间。
他的攻防，每一击都以置敌人于死地为目的！和原始丛林里，奋不顾身的饥饿野兽一样。
源稚生面无表情，澹定地抖开风衣，从后腰间拔出第二把短刀。
不可思议的金色阳光生着光辉，犹如最炽烈的焦阳。
短刀刺穿了樱并明的爪。
源稚生飞身而起，一脚踹开小山隆造，借着后退的力量把短刀从他爪缝间拔了出来。
小山隆造翻身几米撞在墙上。
但还没有容源稚生跟上去补刀，他已经再度暴起。
利爪已经打烂了两人之间的桌椅，直刺源稚生的心脏。
源稚生长刀竖立格挡，同时后退。
但小山隆造改变了方向，他不再执着去追击源稚生，转而把目标放在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身上。
在他眼里，路明非大概就是源稚生的小弟，属于好欺负的那种。
试过源稚生的实力后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了。
所以小山隆造抱着拉一个垫背的想法，利爪直指路明非太阳穴。
连续穿刺摧枯拉朽地打烂了宾馆房间内所有的摆设物，他的攻击牢牢锁定了路明非。
这经过基因药物强学的畸形爪锋利到能够轻易切断金属的程度。
只要能够碰到这个少年，当场就能给他做一个开颅手术！
而且这人还没任何防备。
利爪毫无阻拦地触碰到了对方的脑袋。
身为医生的小山隆造竭气地笑了。
这波不亏！
可是下一秒。
他愣在了原地。
小山隆造没有感觉到预想中那种刺如人体的快感。
因为就在他狂喜地挥出致命一击的时候，路明非消失了。
他的速度快到像是天边划过的闪电，一瞬间……，不，连一瞬间都没有！
小山隆造只看到了一点点金色的弧光。
这只困兽陷于死斗，忘记了一切，沉浸在无穷暴力带来的快感中。
他根本没想到，能让源稚生带着来到这里的少年，又怎会如此简单。
路明非旋转着“暴怒”，用地上洒落的湿纸巾，擦了擦刀锋上的鲜血。
言灵·时间零。
仅仅开了二十倍的缓速。
小山隆造暴起的绝命一击也就像是小丑的自娱自乐那样了。
慢得可怜。
于是路明非可怜他，用刀刃抹掉了他的左臂。
至于为什么抹的不是脖子，那是因为他还要从小山隆造嘴里套出一点话来。
高高飞起的肢体带着飙射三丈的龙血，甚是骇人。
小山隆造捂着消失的臂膀，惊恐往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