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带着一行人拐进了一条小路。
陈剑秋的手一直按在腰间的枪套上,他回头看了一下,肖恩和飞鸟的动作和他一样,只有亚当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他拔枪快。
老人带着他们穿过一片树林,他们发现,树林的后面,竟然有一座小村落。
陈剑秋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恍忽,这座村落的建筑风格和他这些天来在美国西部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不同于美国小镇常见的木屋,这些屋子虽然也是临时搭建,但错落有致,有着浓厚的中国风格。
清晨的村落一片祥和,屋子的烟囱中已经飘出了鸟鸟炊烟,屋子前的菜地里已经有为数不多的妇人在劳作,时不时有几条狗从田埂上穿过,彼此追逐打闹。
如果陈剑秋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在丹佛的近郊,会恍忽以为自己在中国的哪个山村里。
村子的边上,是一大片经过开垦过的梯田,种着玉米和小麦,还有一小片红色的的植物,陈剑秋仔细一看,居然是高粱。
“老丈,这里怎么会种高粱。”陈剑秋问道,他印象中19世纪美国没有大范围种这玩意儿的习惯。
“家乡带来的种子,没想到在这地方还挺适应,耐旱。”老人的话意味深长。
他把陈剑秋他们带到了一座屋子前,栓好了马,把三人引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陋,一个妇人,正在灶台边煮着什么。
“快去把牛三他们喊来。”老人低声吩咐着妇人,妇人在衣服上擦了下手,就匆匆走了出去。
陈剑秋警觉了起来,他稍稍拉进了和老人的距离,准备随时控制住他。
老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盯着灶台出神。
很快,妇人带着几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妇人把他们让进了门,老人轻轻把门带上。
这回连亚当都恢复了清醒的状态,四个人全神戒备,随时准备战斗。
老人转过身来,扑通一下,对着陈剑秋跪下了,而那妇人和几个大汉愣了一下,也齐刷刷跟着跪下了。
“英王旗下卒长张大年,参见少主,听候少主调遣。”
这一跪吓了陈剑秋一跳,饶是他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也有点懵。
但他很快上前扶住老头。
“老丈,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陈剑秋想把他搀起来,活着被人拜,有点不适应。
张大年和几个壮汉面面相觑,但很快坚定地回答道:
“当初护着少主出城,只是后来失散,未能护主,虽万死不能辞其咎。”张大年越说越激动,老泪纵横,“少主长大,化名为‘陈剑秋’,虽长相略有改变,但我还是能认得出的。”
陈剑秋替老人擦去脸上的泪水,不说话。
他对于之前做的那个梦有点印象,但其他的信息还是回忆不起来,这老人单靠长相就判定自己的身份,也有点草率了吧。
自己既不想招摇撞骗,又不打算急于撇清关系。
前者是坏,后者是蠢。
老人见陈剑秋不说话,瞥了眼陈剑秋身后的三个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看来少主是默认了,只是不愿意让这三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就先不要提了。
此时的肖恩是一脸懵逼,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儿?
飞鸟则是一脸感慨,自己跟随的人果然不简单,荒郊野外遇到个同族的人说跪就跪。
亚当的目光,则被桌子上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瓶子吸引了。
“快起来吧。”陈剑秋把张大年扶了起来,他的目光停在了那几个壮汉的身上。
“少主放心,这个村里都是自己人,没有人会暴露您的行踪,否则军法处置。”张大年看出了陈剑秋的疑惑。
“那让他们忙去吧。”陈剑秋说道。
老人遣散了众人,欢天喜地地搬了一张凳子让陈剑秋坐下,自己立在一边。
“你也坐吧。”
老人犹疑了一会儿,靠着桌子坐下了。
陈剑秋转过身,对着后面三个人说道:“你们要不要出去晃晃。”
肖恩和飞鸟点了点头,亚当却嗅了嗅鼻子,目光仍盯着那个瓶子。
“这是什么?”他问道。
“二锅头(Erguotou)。”张大年用英文回答道,不过好像说了跟没说一样。
“一种酒,真男人喝的,你要不要试试?”陈剑秋解释道,他很快明白了田地里那一小片高粱是种来做什么的。
亚当一点也不客气,拿着瓶子大大咧咧走出了门。
陈剑秋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了张大年,可对于石泉镇之前和自己失忆的事情,是闭口不提。
张大年也不多问,听的很认真。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陈剑秋有点奇怪。
张大年叹了一口气。
“被冲散之后,我们被一路追杀,死走逃亡伤,剩下的人跟着我一起偷偷爬上了一艘商船,谁知道那商船的头目,是一个蛇头,把我们当猪仔卖到了美国。”
“我们起初在加利福利亚修铁路,但条件太艰苦了,几乎每铺出去一公里,就要死几个人,我们的人也死了几个,我和剩下的人逃了出来。”
“我们后来断断续续地扒着火车,一路步行,来到了丹佛。”
“在中国老乡的帮助下,我们定居了下来,靠干点苦力活为生。”
“那你们为什么不继续住在唐人街里呢?”陈剑秋问道。
张大年的脸色变了,眼睛里冒着火。
“因为一年前。”
“那天我刚从货站搬东西回来,却看见一伙暴徒拿着木棍、石块、板斧冲了进来,他们肆意地袭击着我们,很多房屋都被砸毁了。”
“我和牛三打倒了几个人,但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被打倒在地上。”
“我想跟他们拼了,可他们竟然扑向了女人和孩子们,我们只得护着她们,边打边退,牛二说他殿后,然后他再也没回来过。”
陈剑秋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张大年面有戚容,继续说道:“他们说是介入了调查,可我没有办法相信他们,八个小时!那帮暴徒整整施虐了八个小时,现场没有出现一个人!”
“后来,有些人回去了,听他们说,整条街几乎都被毁了。我带着一部分人到了这里,这里原本属于一个农场主,但是他嫌太荒放弃了,我们凑钱租了下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希望能护他们周全。”
陈剑秋深吸了一口气,即使他这些日子已经见惯了这些事情,但还是觉得有一种东西压在胸口。
“谁干的?”他问道。
“不知道,据说是一个爱尔兰人。”
“好的,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