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菲铁路公司原来的总部,在圣菲。
然而不久前,陈剑秋购买下了部分布雷克的股份,同时在董事会上被选举为了董事会主席。
选举枯燥而又无味,因为那些董事们得知,只有这个神秘的陈老板当选为主席,那条阿尔布开克通往罗斯威尔的铁路,才能继续建下去。
没有人跟钱过不去。
唯一让他们感到不爽的是,陈剑秋并没有出席那次会议。
一个名叫丹尼的白人大高个儿替他出现在了圣菲。
那个人站在了椅子的旁边。
而本该属于陈剑秋的座位上,放了一顶牛仔帽。
陈剑秋把圣菲铁路公司的总部,挪到了阿尔布开克的火车站旁边的三层小楼里。
也就是之前布雷克的那栋楼房。
这次董事会,是他们第一次见这个新主席。
早上十点的时候,二楼的会议室里,已经座无虚席。
铁路公司的这些董事们,从各个不同的地方赶来,有州内、有州外,有东部、有西部,最远的一位甚至从宾夕法尼亚州赶来。
他们千里迢迢赶来,只为看一下这个华商陈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
布雷克沉默着坐在主席座位旁边,一口一口地抽着烟斗。
他总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可又拿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
这个前董事会主席越想越郁闷,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怀表。
现在时间来到了十点二十九分,距离正式约定的会议开始时间,还有一分钟。
其他的股东们还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会议室里弥漫着各式各样烟草的味道。
布雷克看向了整个会议室里唯一空着的主席位,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不会又派自己的帽子出席吧?
正当会议室里众人还在交流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外面,突然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两个,或者是三个人的脚步声,而是很多人踩在木制楼梯板上的声音。
会议室里的众人纷纷愕然。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甚至看了一下自己的周围。
会议室里,确实只有一个位置空着了啊。
脚步声渐近。
一个最靠近大门的董事,想站起身去打开门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他站起来还不到两秒钟,便又一屁股坐下了。
门被打开了。
两个人推开了门,一左一右站在了门口,随后两排穿着黑色西装的人鱼贯而入。
他们沿着会议室的两边向里面走去,最终在主席位置的后面连了起来,将会议桌,包围了起来。
董事会的成员们纷纷紧张地东张西望,而那些从东部赶来的董事们更是不知所措。
他们从没听说过董事会是这么开的。
然而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
一个身着藏青色布衣的年轻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长着一张华人的脸庞,却和他们所认识的那些华商不一样,没有锃光发亮的光秃秃的前额,没有长长的大辫子,也没有穿绸缎的马褂。
他只是穿了一件布衣,但这件布衣却并不似中式的那般宽松肥大,反而极其修身,让年轻人的身材,更显挺拔。
这是罗斯威尔的裁缝大娘在陈剑秋的建议下定制的。
陈剑秋没告诉她,这衣服其实叫中山装,但是比中山装少了一些口袋。
陈剑秋径直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步伐稳健,面如止水,他的身后跟着阿比奥特、肖恩以及李四福。
他一言不发地从各个董事们身边走过。
一种压迫感,扑面而来。
华人、墨西哥人、黑人,这让一些董事有些不爽,不过看了眼站在自己周围面无表情的龙骧组,还是闭上了自己的嘴。
董事们纷纷噤声,要么目光注视这个年轻人,要么低头抠手指。
陈剑秋走到了自己的主席位之前,肖恩替他拉开了椅子。
董事会主席坐了下来,他的身体向后靠着椅背,随后从衣服里掏出一根雪茄。
李四福替他点上了。
陈剑秋又掏出一块精致的怀表,放在了桌子上。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座位上的各个董事代表。
被扫过的人,无一不觉得自己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开始吧。”陈剑秋简短地说道。
会议的开始阶段,圣菲铁路公司的财务人员简单地汇报了一下这段时间公司的经营状况,阿尔布开克到罗斯威尔铁路段修建的进展等。
作为主席的陈剑秋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些数据,他早已烂熟于心。
而那些董事们,大部分听得很认真。
只有一个坐在陈剑秋右手边的名叫奥多的犹太商人,似乎兴趣索然,一直在看着天花板。
在陈剑秋成为主席之前,他是仅次于布雷克的第二大股东,现在,他还是第二大股东。
在经营状况简述完毕后,便进入到了各个专项事件的环节。
由每个董事提出,然后再进行举手表决,诸如发行债券之类。
很快,轮到了奥多。
“我有一个事情。”他仿佛突然从另一个世界里活了过来,从包里掏出了一叠文件,递给了李四福,“麻烦转交给陈主席。”
李四福接过了那份东西,送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尊敬的主席,各位董事,大家好。”奥多身体微微前倾,冲着在座的各位致意。
“最近公司的新建的铁路工程,正在越来越多,我们所雇用的工人,也越来越多。”
“而在我们所雇佣的这些工人中,很大一部分,是华工。”
“不可否认,他们勤劳、质朴、廉价,很能吃苦,也是过去的十年里,修建铁路的最佳雇佣人选。”
奥多娓娓地说着,语调不紧不慢地赞扬着华工的优点,这让有些参会的董事们纷纷私下讨论这位二股东是不是在拍主席的马屁,套关系。
然而,他话锋一转。
“但是,他们现在不是了,在几个月前,联邦政府刚刚颁布了一个法桉,不再授予华工们合法的公民身份,所以,这个国家不再欢迎他们了。”
董事会上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
奥多的话咄咄逼人,作为华人的陈剑秋,正在椅子上坐着呢。
很多董事都偷偷地瞄着坐在主席位置上的陈剑秋。
他们怕这位声名在外的陈老板会直接掀桌子。
然而,他们发现主席正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听着奥多说话。
“我没有针对您,主席。”奥多一脸笑容地看向了陈剑秋,“您是一位康慨而有名望的美国公民。”
“我说的是那些没有公民身份的华工,这段时间我们就招募了很多,哪怕不是直接和我们签合同,也有着非常大的风险。”
“政府认为,他们的结局,应该是自己回去,或者被驱逐出境。”
“我们雇佣他们是违法的,据我所知,工会已经打算起诉我们了。”他的手握成了拳头,微微地敲击着桌面,“各位应该知道,那些工会并不好惹,政府支持他们。”
奥多越说越得意,他的这次发难是有备而来。
他不相信,陈剑秋敢明目张胆地在阿尔布开克怎么样。
“工会的主席是不是叫墨菲?”陈剑秋突然打断了奥多的话,“一个爱尔兰人?”
奥多点了点头。
“他改主意了,就在两个小时以前。”陈剑秋仍旧面无表情,“他对我说他喜欢华工,愿意让他们加入工会。如果你想见他的话,我可以现在让人把他喊上来。”
奥多一脸匪夷所思。
他根本无法相信一个爱尔兰工人领袖会喜欢华工。
陈剑秋缓缓地站起了身,他吸了一口雪茄,“刚才的经营状况,想必您也听见了,我们的负债很高。我们的铁路需要继续进行建设,在座的各位,没有人想看见铁路停工。”
董事们纷纷点头。
“我是一个尊重别人看法的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对彼此之间的认知都不一样。”
“这些华工们,会有合法的身份的,奥多先生。他们是公司的资产。”
陈剑秋的手指尖扶在了桌子上,他看向了奥多,声音陡然变冷:
“但是在此之前,如果公司的资产受到了一丝一毫的伤害,或者是那些华工没有能够领到足额的薪水而导致铁路停工。”
陈剑秋停顿了一下:“我不介意和某些人,探讨一下改变看法的事情。”
“好了,大家表决吧。”他放下了手中的雪茄。
奥多这才感到,自己的一整个后背,都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