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先生说的不错,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上身系国家社稷之重,安能远离宫阙?长江虽连绵千里,但只要守住武昌、九江和安庆这几个支点,长毛贼寇即便是再凶顽,也不能促入,朝廷正可趁此时机抽调八旗近旅以及北直隶绿营南下,只要扼制住贼寇攻势,以我大清之国力,总有肃清江南贼氛之日。”
见熊赐履这个被罢的大学士都不支持康熙御驾亲征,惠郡王博翁果诺、恭亲王常宁等人均是精神大振,庄亲王博果铎更是一口咬定康熙根本没有必要亲征。
博果铎是裕亲王硕塞长子,今年不过三十一岁,因和康熙年岁相彷,又是堂兄弟,自***好,故尔他才有胆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接劝谏康熙。
康亲王和庄亲王这么一说,跪在地上的满州宗室们心中立时有了底气,于是你一句我一句的纷纷劝谏起来,归根结底就一句话——皇上不能亲征,只有召还回朝的简亲王喇布和信郡王鄂扎一言不发,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康熙哥哥福全也是苦口婆心规劝着,说天子不可亲动,否则就会牵一发动全身,倘京师的兵马都调到江南,蒙古再乱又该如何?
在场的王公大臣都异口同声地反对自己的决策,这令康熙既压抑又愤怒,更觉得难堪,因为他感觉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刚登基,国事皆由四大辅臣处置的情景。
“好了……不要说了,朕是太祖太宗的子孙,身上淌着爱新觉罗家的血液,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先祖百战打下的江山,毁在咱们这一代人的手上,朕此去江南,为的就是要给咱们满洲儿郎树立信心,重塑他们的尚武精神,让他们知道只有用刀和血才能保住祖先百战打下来的家业,而不是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
见皇帝动了怒,杰书、常宁等人都是哑口无言,八旗子弟现在的战斗力他们其实是知道的,只不过平日里他们装作不知道罢了,现在皇帝当众扯开了这个遮羞布,这令他们很是有些羞愧。
裕亲王福全硬着头皮道:“圣上,即便是八旗战力有所下降,但也不一定由您亲征……!”
“……怎么,皇兄认为朕这个满蒙共主没能力还是没资格御驾亲征吗?还是你能出征平贼?”
“臣不敢!”
福全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开什么玩笑?岳乐那么能打,都不是长毛贼寇的对手,咱去了江南能干什么?难不成和马逆比斗蛐蛐吗?
一众阻止康熙亲征的王公大臣也都吓得跪倒在地,他们可不想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没看到范承勋、彰泰、罗可铎他们的下场吗?长毛贼寇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看到暖阁内一众王公大臣懦弱的嘴脸,康熙怒极反笑道:“不敢你们还说什么废话!亲征的事,就这样定了,谁要是再敢多言,朕就让他领兵南下。”
本就支持康熙亲征的索额图鄙夷地扫视了被康熙怼的无话可说的一众王公大臣,再度叩首道:“奴才遵旨!”
“奴才等遵旨!”
南书房大臣李光地、高士奇等康熙心腹重臣也纷纷附和,杰书等满洲宗室在无奈之下也只得山呼起来。
“好了,朕此次南征,就由信郡王、简亲王、佟国维、尹桑阿等人随驾,南书房大臣也随行,杰书你和索额图辅左太子监国,万不可懈怠,高士奇,你替朕草拟一道讨贼檄文,务必要让天下人知晓祸乱的根源不在我大清,而在马逆,要让百姓们知道,跟随贼寇作乱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既然亲征之事已经定下,康熙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他向来工于心计,还是点名令鄂扎和喇布这两个不稳定因素随军南下,这样也能保证京师不会生出太大的乱子。
皇帝亲征可不比亲王、郡王出征,朝中要准备许多事情,头等大事便是要点选亲征的兵马,然后是地方支应,行军路线制定、各地督抚总兵联络事等。
至于大军所需的钱粮,因江南清欠事,尚能支撑十万大军一年调用,故尔暂时却不需担心。
皇帝亲征可不是随便下一道圣旨,大军就能立即出京的。经过近十天的廷议,清廷最终决定抽调前锋,骁骑、健锐、善扑等八旗禁旅一万五千人,并征召外藩蒙军两万六千人供皇帝直接调遣,同时令天津、真定、宣化、马兰、泰宁和通永等镇营兵五万,由直隶提督胡拜统领,先行赶赴南阳府,等候御营调令。
康熙执意亲征,议政王大臣会议又全票通过,太皇太后布木步泰也不好过分干预,毕竟皇帝已经三十一岁了,所行之事也是为了满洲人的江山社稷,因此只得再三叮嘱皇帝一番,让其南下后,万不可一意孤行,要多听群臣的意见。
与此同时,高士奇草拟的讨贼檄文在呈康熙御览后,也通过八百里加急传檄江南各处,当真让人读之热血沸腾,为之激动。
“马氏父子,穷蹙来归,我世祖章皇帝念其输款投诚,遂不念旧恶,投之军旅,赐封官爵,恩至极矣。其所属将弁亦尽数封赏,思赉有加,待之不可谓不厚也。
“讵意马氏父子性类穷奇,中怀狙诈,宠极生骄,阴图不轨,先随吴逆反乱云贵,后奉伪明构乱两广,以一人之心,惑天下人心,为一已私利,置万民于水火,径行反叛,背累朝豢养之恩,逞一旦鸱张之势,横行凶逆,涂炭生灵,理法难容,神人共愤。朕今亲提大兵百万,良将千员,举义南征,兵威所至,刻期荡平。”
“但念桂、粤、地方官民人等身在贼境,虽心存忠义,然不能自拔;或被贼驱迫,怀疑畏罪,大兵一到,只恐玉石莫分,朕心实不忍耳,爰颁敕旨,通行晓谕,尔等各宜安分自保,无听诱胁;即或误从贼党,但能悔罪归诚,悉赦已往之罪,不复究治。至尔等父子兄弟亲族人等,见在直隶各省,出仕居住者,已有谕首,俱今各安取业,并不株连。尔等勿怀疑虑,且有能擒斩马逆父子或投献军前者,即以其爵爵之;有能诛缚其下渠魁及兵马城池、归命自效者,朝廷自当论功从优叙录。朕不食言。尔等皆朕之赤子,忠孝天性,人孰无之!从逆从顺,吉凶判然,各宜审度,勿贻后悔。地方官即广为宣布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