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沉阳的奴酋得知东江军未攻下辽阳城,便兵过太子河,并向北推进,距离虎皮驿只有四五十里的时候。
多尔衮等人是大为惊讶,完全出乎预料的。这是兵家大忌,后路不靖,便敢于绕城而过,没有非常雄厚的兵力,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
“辽阳守军太过于怯懦,只是龟缩城内,使得敌人只用少量兵力围困封锁城门,便敢抽兵北进。”
“或许我们对于东江军的兵力,还是有所低估;或许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又扩充了人马,具备了两线作战的实力。”
“敌人可能是在虚张声势,为了是恐吓,使我们惊惶失措,他们好不战而取,轻松占领城池。”
“只有两万多人马,就敢悍然北进,敌人要么是狂妄,要么是有阴谋。”
多尔衮面沉似水,听着下面奴酋们的议论。各有各的主张,但都无法准确判断敌人的真实意图。
原本的计划是集中兵力,等敌人再次分兵进攻沉阳时,窥准时机,全力发动,痛击其一路。
可多尔衮没想到,来自于东江军的压力就是来自于中路。东路的浑河、西路的本溪,敌人根本没有牵制人马。
这样一来,专打一路的计划就变成了与敌人主力的死拼硬怼,这与奴酋们的初衷,恰恰相反。
满达海眨巴着眼睛,开口说道:“表面看,北岸的敌人只有两万多,但后续部队有多少,谁也不好说。按理说,敌人总兵力在十万上下,围困辽阳有四五万的话,那还剩五万多呢!”
如果是五万人马的话,多尔衮也认为不能正面硬拼。勉强拼凑出的人马,虽然和敌人相当,在战力上只相当于两三万精锐。
“郭大靖一向用兵谨慎,敢于亲自率领,定然甚有把握。”苏克萨哈说道:“现在判断敌人的意图,还为时尚早。敌人只是刚刚过河,北进不过十几二十几里,还是再等等看,方为上策。”
多铎点着头,赞同苏克萨哈的分析,说道:“两万多敌人过河,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军在虎皮驿、奉集堡有防御,且打上一两仗,或是看敌人的后续行动,再做决定。”
多尔衮知道自己不能轻作决定,更要表现得镇静。敌人还未攻下辽阳,此番动作说不定就是虚张声势。
如果显露出惊惶失措,仓促地做出决定,不仅对自己的威望是个打击,更可能中了敌人的诡计。
但敌人的行动,还是令多尔衮甚为头痛。只有中路推进,另外两路却也不可不防,谁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侧翼构成威胁。
特别是水路,如果切断浑河以南人马的退路,那就又是一场惨败。
这种不得不防范的作战,令建虏不敢轻易投入主力。靴子不落地,就要瞪着眼睛等待,提高十二分的警惕。
“阿济格正在虎皮驿驻防,他手中有一万五六千精锐骑兵,再给他增派一万人马,抵挡敌人的进攻。”
多尔衮沉声说道:“其余兵力留在沉阳,等待军情明朗后,再作调派。”
七拼八凑之后,沉阳还留有近三万人马,这将是建虏赌胜负的最后力量。痛击一路的计划,多尔衮并没有放弃。
如果中路的东江军就是两三万,并没有后续人马的话,多尔衮将把全部力量都押上。
一锤定音后,议政会议宣告结束,奴酋们的心情都很沉重,纷纷离去。
多尔衮也没有召集亲信再私下商议,毕竟不算是太大的军情变化。等到确实的情报传来,再决定如何行动也不迟。
关键是,辽阳城还没有失守。多尔衮认为东江军不可能对沉阳展开大规模的进攻,过河应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被动是肯定的,东江军发动之前,多尔衮等人也有判断。但却没想到,会如此疲于应付,完全落于下风。
之前预想的坚守辽阳,拖住东江军,并没有达到全部的目的。
在多尔衮看来,是豪格被吓破了胆,龟缩在城中,不能给东江军施加压力,牵制多的兵力,才使得东江军能够抽兵渡河北上。
当然,多尔衮也得承认,东江军在战力上又有提升。阿济格所部的失败,便很说明问题。
要知道,阿济格率领的可是精锐骑兵,却不能阻止敌人登陆。
这里固然有敌人火力强大,己军不想伤亡太大等原因。但在战力上,也不得不承认东江军的步兵,在面对骑兵时,已经没有了畏战怯战的心理。
建虏在作战中的两大优势,一是骑射的迅疾如风、箭失如雨,二是近战肉搏的凶悍。
但东江军通过火炮的助力,利用火枪的犀利,已经抵消了建虏骑射,能够在对射中与其抗衡,甚至是占据上风。
而近战肉搏,东江军也能与建虏打得旗鼓相当。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火炮的轰击,火枪的开火。
反观建虏,精锐损失严重,也不能拿出还能占据优势的战术打法。在面对世界第一强大火力的东江军时,越来越显得有心无力。
多尔衮回到房中,终于卸下了镇静自若的面具,颓然地坐进椅中,不断地抚着额头。
颓势难挽,败亡在即。多尔衮虽然还在苦撑,但对后金的最终结局,已经有了悲观的预测。
已经没有什么外部条件能够让后金再恢复实力,就算这次能够保住沉阳,甚至是辽阳也不被攻破。但人员的损失,将使形势更加地恶劣。
反观东江军,今年是十数万人马,明年可能会再多出数万,还能造出更多的火炮。在兵力和火力上的优势,将更加具有碾压的优势。
“不能给东江军造成重创,只是迫其退兵,对大金的形势并无太大改观。东江军恢复能力很强大,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卷土重来,我大金又如何抵挡?”
多尔衮叹了口气,越往长远考虑,越是觉得前途暗澹无光。
可以说,东江军能够直接攻打辽阳,甚至是通过水路袭击沉阳,辽沉对于建虏来说,就是负担,而不是提供生产生活资料的富庶之地。
东江军占据战略主动,可以适时发动,建虏在辽沉便要布置重兵,时时戒备警惕。
在这种情况下,你耕种,你生产,你付出了辛苦,可最终都可能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从今年东江军发动的时间,多尔衮就看出其阴险毒辣之处。现在还不到秋收的时候,可已经能够预见,收获不了多少的粮食。
“明年再来搞一次,大金的军民就要喝西北风啦!”多尔衮紧皱着眉头,既忿恨又无奈。
“必须大量地北迁人口,在明年春耕前,开垦出大片的田地,并保证能够不受到战争的影响。”
多尔衮握紧了拳头,恨那些鼠目寸光、贪图享受的女真贵族。
如果能早点迁徙军民,说不定已经有了较为稳固的基地。现在的进退就会更加自如一些,不必瞻前顾后,在这已经注定保不住的地盘流更多的血。
“血是白流的,终究还是会失败。寄希望于明廷对东江镇的态度改变,或是东江镇的内乱,太蠢了。”
多尔衮思虑再三,还是命人去召自己的心腹和亲信。既然还是不能大规模地迁徙,那就先顾自己,尽量保存对自己忠心的力量。
………………
又是一个明丽的早晨,太阳缓缓升上半空,辽阳城下已经是剑拔弩张,使得阳光似乎也变得冷冽起来。
早早就吃过早饭,短暂的休整过后,攻城部队纷纷开动,集结于城东。两百多门迫击炮,张开了炮口,直指辽阳城。
城内的建虏也意识到了大战将临,敌人数天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不是城南,竟然是在城东?!”豪格在亲卫的保护下,在城东南角观察着城外的敌阵。
城南的炮轰,给城墙造成了一定的损坏。建虏也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里,炮停便用土石抢修,维持着城墙的完整。
虽然东江军也在城东使用了红夷大炮,但豪格等奴酋认为是试探,是牵制,主攻方向依然是被东江军最早占领的城南。
所以,数万人马集结于城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威势逼人。更有上百门火炮,在阵地上昂首以待,行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由不得豪格等人心惊不已。
“这不是羊攻,确实是敌人的主攻方向。”巩阿岱急匆匆地跑上城墙,向豪格汇报道:“奴才看了其它三面,敌人除了封堵城门的几千兵,其它人马都调到了这边。”
豪格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火炮、楯车、云梯,敌人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一场恶战,是早晚要来的。”
塔瞻说道:“奴才已经调动了人马,敌人想从一面进攻,我军便集中力量与敌血战。”
巩阿岱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别的话。他有些心惊胆战,担心敌人又会炸开城墙,一涌而入。
可他也没法确定,大战当前,他不敢胡说八道,扰乱军心。
城下,锡翰和儿子诺德阿率领建虏,在紧张地待命。敌人在攻城前,肯定要进行火炮轰击,他们紧贴城墙,能够得到有效的掩护。
“阿玛,敌人为何突然选择东面作为主攻方向?”诺德阿疑惑地眨着眼睛,“难道有什么阴谋诡计?”
锡翰轻轻摇头,说道:“为父也不知道。不过,看城外的旗号,已经是毛文龙在指挥。估计是郭大靖过于谨慎,迟迟没有攻城,毛文龙才急着赶来。”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东面地势较高,护城河最早排干,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不管是什么阴谋诡计,辽阳城不是连山关。”诺德阿咬牙切齿道:“要打,就让他们尸横遍地。”
对于没有经历过坑道爆破威力的锡翰父子,此时还是信心颇足的。
总兵力虽然不占优势,但在东城,已经调集了相当多的人马,在狭窄的突破口,能够形成局部的多打一。
此时,城外的攻城部队已经做好了准备,接连派人向毛文龙进行了汇报。
“可惜大靖不在,看不到辽阳城破的情景了。”毛文龙有些惋惜,转头下达了命令。
郭大靖是一早便离开南岸,过河指挥部队,开始向北推进。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向他进行了汇报,他还亲自做了检查,觉得没有问题。
既然已经交给毛文龙指挥,他也确信破城没有问题,就不必非在城下观战,倒让毛文龙有些不太舒服。
毛文龙或许没有这种感觉,但郭大靖还是尽量避开,确保不会生出嫌隙。
红旗挥动,两百多门迫击炮纷纷发出轰鸣,把一颗颗炮弹射向城墙,砸向城内。
这既是火力准备,也是为坑道爆破创造更好的杀敌机会,比派出部队羊攻,更加地隐蔽难防。
既然摆出了总攻的架势,要的就是建虏向东城集结兵力。再用勐烈的炮轰,或是杀伤建虏,或是迫其躲在城下,以达到坑道爆破时的最大杀伤。
没有双层坑道爆破,就是炸开城墙,部队勐攻,一举入城厮杀。越是简单,就越是不容易出现意外。
炮弹不断地落下,或在城墙上爆炸,或是落入城中,发出巨响,腾起黑烟。巨响轰鸣持续不断,东城的上空,很快就被硝烟尘灰所笼罩。
毛文龙对于进攻的程序已经了然如胸,各部也都接到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并完全地贯彻执行。
每炮发出三弹后,开始调整仰角,避开了城墙,全力向城内轰击。城内腾起了更多的硝烟,爆燃弹引燃了房屋,火势也升腾而起。
又是三颗炮弹过后,迫击炮已经向辽阳城倾泻了一千多颗炮弹,如此勐烈的火力,是东江军在战斗中仅见的,也是建虏所没有见识过的震撼。
“如此勐烈的轰击——”豪格用力咽了口唾沫,没有太准确的辞汇来形容,心中的震撼已经掩饰不住,完全溢于言表。
幸好,他心中有些庆幸,除了隐蔽于城墙下的守军,其他调动的人马,并没有过于靠近。